一如她所推測。
鳳無霜挑了挑眉,沒必要再繼續問了。
斐妮也沒有再說這些話題的意思,低垂著頭,默不作聲的走在她左側,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說話的意思。
精靈族人的數量並不多,滿打滿算也不過幾萬上下,雖然有群居的習慣,但彼此之間卻極少干涉其他精靈的私生活。就好像住在同一座城池裡的百姓,各自都有各自的家庭和生活,雖然鄰里之間的關係好壞不一,但彼此都不會干涉對方的生活。
所以,雖然精靈的數量不多,他們所居住的精靈地面積卻極其廣闊,放眼而望,湖光美景,天藍草碧,一派生機勃勃。只可惜天命不佑,突生異變,導致這裡的生物量銳減,一切美好,都早已不如昔日的十分之一了。
因此,一路走來,斐妮的黯然溢於言表,鳳無霜看在眼裡,卻也沒有出言安慰。
這種事,除非徹底解決源頭,否則任何虛浮的言論安慰,都沒有任何作用。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眾人的面前出現了一座山壁,凹凸嶙峋,直衝雲霄。
大部隊停下腳步,還沒等水清開口發問,就見一隻姓名不明的精靈走上前去,將手貼在巖壁上,也不知是做了什麼,忽然間便見整個山壁煥發出現柔和的淡綠色光芒。隨後,原本高清的山壁像是圖片被調低了透明度,變成了虛幻的半透明色,影影綽綽間,幾乎可以透過其看見對面的景色。
是幻境屏。
鳳無霜記得,最擅長幻境的小藍曾經在閒聊中和她提起過,幻境屏也是幻術中的一種,對於一般作戰來說,是一種非常雞肋的幻術。因為它的優勢是在於大面積的幻化,對於作戰來說,根本沒什麼大的作用。
但是用於掩蓋一個民族的存在,它卻是最合適不過的幻術了。
打個最簡單的比喻,精靈居住地就好比一座超大型的城池,而這種幻境屏,就像一個單向透明的大鍋蓋,牢牢的扣在居住地上方。居住地裡面的人看不到這東西的存在,而幻境屏的幻化作用,則能讓居住地之外的人看不到居住地的存在,從而起到了保護的作用。
「走吧。」斐妮在身邊開口道,打斷了鳳無霜的回憶。
她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便隨著眾人一起走進了被虛化的山壁中。
一跨過那個不甚分明的屏障,頃刻間便有了一種穿越兩個世界的錯覺。
屏障之外,綠樹成蔭;屏障之內,遍地荒蕪。
別說是什麼奇花異草了,居住地中甚至連根雜草都沒有,山是禿的,湖是乾的,天是昏藍的,連路面都是乾乾淨淨的,除了土壤便是石頭,極致的乾淨,看不到一點綠色。
這樣的乾淨的太過純粹了,肥沃到發黑的土壤就這麼大大方方的曝露在天空下,沒有鳥飛蟲鳴,地面上連只螞蟻都看不到。
水清驚愕出聲,帶著不可置信,脫口驚叫道:「我們這是到哪了?」
玫瑰在他身側,聲音黯然。「精靈居住地。」
把時間全用在妹子身上的水清完全沒搞清楚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很無辜的問了一句,「不是說精靈族最貼近自然嗎?怎麼你們住的地方這麼的……」
他似乎也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個詞來:「……乾淨?」
好在玫瑰沒心思計較這些,更沒心情和他計較誰的腦容量更大的問題,黯然的搖搖頭,默不作聲的繼續朝前走。
其他精靈的臉色也都不怎麼好看,現在的精靈地也實在不是適合旅遊觀光的時候。布萊茲等人甚至還很不滿的瞪了水清一眼,認為他就是純粹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冷哼一聲後,頭也不回的從他身邊走過。
可憐的水清,連情況都沒搞清楚,就莫名其妙的挨了好幾個白眼,委屈的一張臉都垮了,這才想起鳳無霜的好來,扭頭去看,她早已經走得連背影都瞧不見了。
頓時,水清的幽怨之情更濃了。
又往前行走了一段,鳳無霜瞧見了零星幾座小木屋,孤零零的立在荒地上,顯得非常寂寥。漸漸有其他精靈走出來,任何一個的長相都可以用「驚為天人」四個字來形容,但是每人臉上的表情,都非常對不起自身的長相。
頹敗、失落、傷感、黯然……種種負面情緒招搖肆意的出現在他們的臉上,見到斐妮等人回來也只是站在遠方彎腰行禮,全然沒有開心的神情。那些頹敗之色看上去就像濃濃的灰霧鎖鏈,將這些素來代表希望的精靈緊緊捆綁,完全失去了傳說中的鮮活,像一個個精緻卻毫無生命力的木偶。
鳳無霜安靜的往前走,將他們的情況盡收眼底,心中無不喟歎:難怪斐妮寧肯拋開自尊驕傲,對她屈膝以求幫助,原來精靈族真的已經快到極點了,若再沒人出手挽救,只怕這個古老的種族真的就會這樣衰敗下去、直至滅亡。
以斐妮的性格,如何能容忍這種事發生?
在居住地中走了約莫有十來分鐘,終於走到了一座略大的木屋前,斐妮吩咐其他精靈安排了夜祗、婁月等人的住處後,便詢問鳳無霜,是要立刻去生命泉看看,還是先休息一會。畢竟她昨夜通宵未眠,想來應該也是累了。
話雖說的體貼,但說這話的時候,斐妮的眼睛卻片刻未曾卻挪移過,那樣希翼中甚至帶了點祈求意味的眼神,叫鳳無霜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先休息的話來。只好道:「先去生命泉看看吧,多瞭解一點情況總是好的。」
斐妮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嘴角忍不住輕揚起來,連忙點頭後,卻又覺得自己表現的太過頭了,忙抿了抿唇,倒頗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鳳無霜婉拒了她邀請夜祗等人同去的想法,只叫上了舞浪便準備同她一起去,誰知在出門時被小峰和蘇兒撞上,一臉期望的想要同往,她也沒有拒絕。
生命泉作為精靈族的僅有的兩種聖物之一,自然不是任何人想見便能見到的東西。雖然有斐妮的帶領,但鳳無霜真正看到那所謂的生命之泉時,已經是日落黃昏時間了。
在那之前,她站在一個看似貌不出奇的小山坳裡,兩側都是茂盛異常的植物,仰著頭,看著眼前沐浴在艷紅夕陽下的龐大樹木,面容平靜,眼瞳卻微微發顫著,透露出難以平和的心情。
這是一棵非常奇異的樹,不同於一般樹木的平淡無奇,亦不像世界樹那般高聳碩大,甚至不像一棵樹,從遠處乍然看過去,鳳無霜幾乎要以為這是兩個女子背對背站在這。
精靈樹樹幹壯碩,一共分為三個部分,最中間的那一部分有些類似於被掏空的樹洞,自地面開始,一路挖到了兩人高的位置,其中有不知名物體構造而成的日月形狀,像吊起來的燈,懸浮在半空中,散發出柔和溫淡的暖黃色光芒,照亮了原本漆黑的樹洞。
就在這「日月」之中,有一縷清泉正緩緩流淌,順著樹幹凹凸不平的紋理,一路流淌到地面,消失在茂密異常的植物群中。
而在這樹洞兩側,同為精靈樹的組成部分,枝幹卻是頎長的樣子,主體部分竟像是兩個背對背站立的女子。腰部以上與人形無二致,下身卻像是穿著一條蓬鬆的裙子,裙尾和地面接連到一起,再往下,便是埋在地底的樹根。
這「女子」全身上下都是和樹幹一樣的褐綠色,上半身的身材凹凸,眉目俱全,側對著眾人,一人抬手向天,一人伸手對地,或抬頭或垂眸,極是默契,彷彿與生俱來。
「她們」側臉的線條精細,美麗而聖潔。頭上的發卻是花瓣的模樣,一片一片,極具層次,優雅曼妙的朝天空伸展,像是要伸手擁抱天空一般。瓣發的尾端和樹洞上方的枝幹重新接連在一起,組成形狀奇特的樹幹,蔓延往上。再抬頭,便是鬱鬱蔥蔥的樹冠,在夕陽的映照下,濃綠的樹葉像是染了一層金紅色的光,炫目亮眼,讓鳳無霜忍不住微微瞇起了眼睛。
斐妮同站在她身側,以異常虔誠的目光遙遙望著奇異美麗的精靈樹,輕聲道:「精靈樹是我們精靈族最偉大的母親,看到自那日月光環中流淌出的清泉了嗎?順著那清泉而去,便能找到維繫我們精靈族之生存的生命泉。」
鳳無霜沒有說話,仰頭瞇著眼,似乎完全沒聽進去。
小峰和蘇兒很好奇的盯著那樹幹兩側奇異長成的如同「女子」一般的形狀,圓溜溜的紅眸裡滿是不解,好似是想不明白那兩個「美麗阿姨」為什麼會長在樹上。
當然,這個神奇的問題,估計也沒有人會回答他們。
等了好一會,也沒見鳳無霜有說話的意思,等得有些心焦的斐妮終於忍不住催促道:「無霜,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啊?」鳳無霜這才驚醒過來,有些迷惘的看了她一眼,恍然醒悟過來,「哦,好。」
斐妮雖然不解她為什麼會盯著精靈樹那麼長時間,但比起自己的好奇心,她更加憂心生命泉裡的死氣,因此也沒有放在心裡。但是舞浪卻不然,他敏銳的抓住了鳳無霜眼裡不時閃過的異樣神色,忍不住便多看了精靈樹兩眼,微微鎖眉,並沒有第一時間問出來。
由斐妮帶頭,鳳無霜喚了還好奇的盯著精靈樹不動的小峰和蘇兒一聲,便跟著走了過去。
繞過精靈樹,土地的濕潤度明顯增高,斐妮小心的避開了茂密生長的植物,引著他們往前走,不多時便走到了羊腸小道的盡頭,再往前,便是一小段下坡路,在下坡的盡頭,便是生命泉所在的地方。
鳳無霜注意了這裡的地理環境,三面圍山,唯一進出的道路便只有精靈樹那一條,而且多生岔道,滿佈各種幻境殺阱,危險重重。
若沒有熟悉的人引路,外人想要從沙漠中進入、穿過精靈居住地、通過重重阻攔走到精靈樹前,再繞過精靈樹沿著正確的道路走向生命泉,成功率……不是說幾乎,而是完全可以肯定的說,為零。
這裡根本沒有自主闖入的可能,沒有人辦得到,包括鳳無霜自己。
她很慶幸,幸虧當初找了斐妮幫忙,而不是衝動的自己跑來,否則鐵定是無功而返。
斐妮走在前面,鳳無霜差了她大概三步的距離,小峰和蘇兒走在她身後,舞浪更是在最後面,以如此的排列隊伍,依次走到了小道的盡頭。
然而,就在斐妮的視線剛剛能看到生命泉的位置時,她卻突然伸手摀住嘴,發出難以控制的一聲驚叫。
那驚叫聲聽著有幾分駭人,竟難掩絕望之意。
「怎麼了?」鳳無霜一邊問,一邊往前疾走幾步,登時站在了和她並肩的位置,順勢朝前一看,頓時瞪圓了眼睛。
這……這就是生命泉?
從小山坡上望去,小坡的尾端便是一個正圓形的水潭,水潭旁邊是用白色玉石雕刻出的古老圍欄,再在旁邊,是一叢叢茂盛到幾近詭異的植物。
但是,潭中水不是象徵純粹的藍白色,也不是象徵生命的純碧色,而是一潭濃艷的綠,像是發臭長了綠霉的湯,上面甚至還漂浮著一堆堆如棉絮一般白綠相間的不知名東西,乍一看上去,噁心的催人欲吐。
更加可怖的是,潭水兩側,那些茂盛卻可怖的植物,竟都褪去了原本鮮艷的綠色,變成了一種類似於黑綠的恐怖色澤,乍看上去,夕陽下竟像是一隻隻張牙舞爪的小鬼,哪裡有半點生機茂密的樣子?
這就是生命泉?這分明像是一攤發臭的死水,哪裡有半點生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