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霜本無意自抬身價，斐妮卻以為她是在故意沉默以抬高自身籌碼，又擔心她不答應，故而才站起來由此一言，說完之後，又自覺說服力不夠，稍作斟酌後便加上一句。「只要精靈族此次無礙，若我們能做到的事情，你儘管開口，我會全力去辦。」
鳳無霜輕聲笑了，原本想起起身的動作卻停下了，不動聲色的換成另外一個姿勢，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到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你會幫的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
鳳無霜回過頭，微微挑眉，卻不見驚訝之色，「你都聽到了？」
舞浪的臉色有些不太鮮明的蒼白，已經褪去了魔獸形態，化作人形，深藍的發上仍在往下滴著水，身上的衣袍也有些濕潤的痕跡，站在鳳無霜身後也不知道有多久了。
聽到鳳無霜如此問，舞浪並沒有回答，只是重複道：「你會幫的吧。」
鳳無霜面色不動，安靜的看著他，舞浪也半點沒有要轉移目光的意思，盯著她，只作一言不發。
半晌後，鳳無霜突然笑起來，篤定的點頭，「是，我會幫忙。就算沒有你的關係在，也還有婁月，你在擔心什麼？」
這話一出，斐妮等精靈的臉色是瞬間放鬆下來，舞浪卻微微變了臉，倔強道：「我沒有擔心，我只是……」
鳳無霜站起來，打斷了他的話，「你只是不放心而已，唉……」她誇張的歎了口氣，衝著他聳了聳肩膀，「我看上去就那麼唯利是圖不近人情嗎？」
舞浪愣在原地，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鳳無霜卻已經轉過頭去，對斐妮等精靈道：「那就麻煩你，幫我把婁月一起帶過去吧。」
這不過是小意思，斐妮自然二話不說的答應，只要鳳無霜答應出手就行。
但她怎會知道，鳳無霜其實壓根就沒想好要怎麼處理這種事。死氣不是一般的力量源，讓沒有任何經驗的她來處理，還真是不知該怎麼下手才好。
罷了，到時候再看著辦吧，反正她現在是被趕鴨子上架，不干也不行了。
斐妮帶著其他精靈走出去了，夜祗看了看全身僵硬的舞浪，再看看沒什麼表情的鳳無霜，很識趣的拉了白昀，走出了洞外，將空間暫時留給他們。
鳳無霜怎麼會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她並不覺得她和舞浪有什麼需要單獨談的。打了個哈欠，她準備離開。
「鳳無霜。」舞浪不出所料的在後面叫她，而且叫得是全名！
鳳無霜掉了一腦袋的黑線，「我說，你能不能別連名帶姓的叫我？弄得好像是仇人一樣。」
舞浪全當沒聽見，不叫鳳無霜叫什麼，難不成學夜祗那個酸溜男人一樣，叫她無霜？
呃……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我並沒有不放心你。」舞浪說道。
鳳無霜奇怪的看著他。「我什麼時候說你不放心我了？不對！我什麼時候需要你不放心了？分明是你這個傢伙從來不讓人省心好不好……」
舞浪面露煩躁，「我好好的和你說正經事，你能不能不要顧左右而言其他！」
鳳無霜更加委屈了。「我什麼時候顧左右而……」
舞浪把眼睛一瞪，很是惱火的重重一揮手，「好了！我沒法和你這種傢伙說話！」
說著，竟像是負氣的孩子一樣，跨步就走。
就在他即將走出洞口的時候，鳳無霜突然開口道：「我沒有疑心你，你也不要疑心我。我所指的不放心，只不過是隨口說說，你不用放在心上。況且，斐妮和你沾親帶故，鮫人族又素來和精靈族交好，你身為鮫人皇族，不放心他們的情況也是情理之中。不要太敏感了，你也是，我也是。」
這最後一句話，意思模糊，竟聽不出是她的自言自語，還是其他。
舞浪動作一頓，尚且未能回頭，就聽到身後腳步傳來，有雙溫暖的手，在他肩頭上輕輕拍了拍，像她素日裡隨性的小動作一般。隨後，鳳無霜從他身側擦過，走出了洞外。
足足一刻鐘之後，舞浪才呆呆的抬起手，按在自己肩膀上，闔眸低下了頭。
*——*
有斐妮在，一切事情都變得很簡單。
婁月被幾名精靈抬著，一眾人或精靈或魔獸，浩浩蕩蕩的繞開花群，挑了稍顯僻靜的小路，朝精靈族深處走去。
雖然精靈族連遭變故，但好在那些變故都是在晚上才會出現，所以白日裡行走，精靈地裡的景色還是非常賞心悅目的。
水清似乎迷上了玫瑰，一直纏著她不放，饒是玫瑰不勝其煩，他也充分發揮自身厚臉皮的優勢百挫不撓，像一隻怎麼打也不死的超級小強，生命力之旺盛、精神力之充沛，實在叫人望塵莫及。
沒了他在身邊舌燥，實在是清淨不少。
鳳無霜很悠閒的負著手，一邊欣賞美景，一邊跟著大部隊前進。剛剛從逍遙界中被接出來的小峰和蘇兒奔奔跳跳的走在她前面，盡收眼底的美景，雖然沒有什麼太過出挑的地方，也足夠讓他們歡喜雀躍。
小孩子就這一點好，什麼都不懂，任何負面情緒都不會在他們心中長存，永遠開心無憂的時日，如何能不叫人眷戀？
看著不時開懷大笑的小峰和蘇兒，鳳無霜無不喟歎的想，怪不得有那麼多人不想長大。
她小時候是什麼模樣呢？
鳳無霜努力回想了一下，卻發現童年的記憶在她腦海中已經淡化成了一片朦朧的殘景，很多原本以為一世不忘的記憶，都在漫長的歲月中被漸漸磨損，到現在，已經什麼都看不清了。
時間永遠是最利的刃，美人名將，繁華雍容，一切都逃不過它的削剝，待到艷麗的光環褪去，所留下的，不過是千瘡百孔而已。
罷了，反正也不是些值得留戀的東西，記得或不記得，實在沒什麼區別。
鳳無霜如此想著，臉上便露出笑容來，揚聲對小峰和蘇兒道：「跑慢點，別摔著了。」
「知道了，娘親。」兩個孩子正圍在一團花前看著什麼，頭也不回的高聲道。
這些植物在白日裡沒有任何威脅性，所以小峰和蘇兒雖然才甦醒不久，鳳無霜倒也不擔心他們會二次中招。
「剛剛在想什麼？怎麼好端端的歎氣了？」走在她身邊的夜祗低聲問了一句。
鳳無霜搖頭，口氣清簡，「沒什麼，只是看著小峰和蘇兒這樣無憂無慮，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
夜祗心中打了個突，鳳無霜的小時候？那可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
雖然他腦中鳳無霜的記憶是鳳三小姐遭遇的那些事，與她自己在現代時童年的記憶，壓根就不是同一個。
正準備找個話題含糊帶過的時候，鳳無霜接著道：「不過，我很久沒想起那些事情了，難得回想一次，卻發現原本那些記得很深刻、甚至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東西，都慢慢忘記了。如此，甚好。」
夜祗怔了一怔，這才笑道：「是啊，人總要向前看，已經過去的那些東西，無論好還是不好，都不再重要。能夠被忘記，就說明它對你已經沒有作用了。」
鳳無霜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並沒有說話。
舞浪走在隊伍的後面，隔著一個又一個的背影，看著夜祗和鳳無霜談笑風生，微微抿抿唇，頗為憤憤的扭開了腦袋。
——什麼嘛，只有他一個在這裡惴惴不安，別人壓根就沒把事情放在心上。
真是沒良心的傢伙，白費了他那麼多的心情！
一路沿著崎嶇的小路往前走，倒是沒有遇上什麼事情，但是鳳無霜卻發現了一件很詭異的情況：走了這麼久，又多是在山重草木間，她居然沒有遇上任何一隻活物！
走了這麼久，一路上安靜的接近詭異，除了他們自己的說話聲、腳步聲和刮動樹葉發出的沙沙聲之外，聽不到任何聲音。
沒有風聲，也沒有水流動的聲音，更加聽不到任何蟲鳴鳥叫的聲音，這樣的寂靜，幾近恐怖。
難不成，這也是因為這幾年精靈族一直處在異變中，所以連動物或魔獸都覺得危險所以爭先逃離了？
她微微攏眉，扭頭去看斐妮，斐妮也正好看向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斐妮便已經快走幾步，走到她身邊，「怎麼了？」
鳳無霜笑了笑：「我只是有點好奇，這裡這般安靜，似乎沒有任何動物或者魔獸了，是否也是因為精靈族中異變的事？」
話音剛落，斐妮的臉上登時閃過一抹傷意，往日明亮的眼眸也似乎黯淡了下來，沒甚光亮的看了看周圍寂靜的叢林，輕若無物的歎了一聲，微微點了點頭。
「現在的精靈地，除了我們自身以外，已經沒有任何能活動的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