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海燕對著那盞昏黃的燈,黑著一張臉,眼睛傻呆呆的,什麼話也不說,拿出一把剪刀剪爛了自己的衣褲,又把頭的左邊的頭髮胡亂地剪了幾刀,就在龍山會沒有注意的當兒,淒淒慘慘地奔了大街。
好心的見了無不悲酸落淚,想辦法把她拉回了家。龍山會勸也無用,抄起棒子便打。龐海燕只是嘿嘿地傻笑,淚水卻在龍山會的臉上滑落下來。
自從龐海燕病重了,便一天三四次去槐樹園附屬小學,沖學生們奔去,「我不教你們啦!龍山會教你們!」
龍山會一天三四次去找。萬萬沒有想到學校裡丟了很多東西,門沒有撬的任何痕跡。
根據現場分析,龍山會和龐海燕的嫌疑最大。龐海燕被叫到辦公室,龐海燕嘿嘿地傻笑,一邊摔打著鼻涕。「不是我家龍山會,龍山會是老師。我是!」
派出所工作人員目光凜凜盯了龐海燕,突然喊道:「你昨天晚上幹了什麼?」
龐海燕的目光裡閃出一絲驚慌,含糊其辭地說:「我什麼沒有做啊?」
「你扯謊!」那聲音猶如一聲炸雷,比他父親的聲音顯得清脆。
龐海燕被嚇得渾身地發抖,怪笑幾聲重複著同一句話:「不是我家龍山會,是我!」
龍山會不知如何走出了學校。媽啊,可憐的媽啊,你不幸中患了精神病,竟然又被人在你人格上潑了一盆髒水。
「你騙人,說謊,偷東西,這是一個典型的正常人的行為特徵。你該走了,你根本沒有病。但是按法律規定,以你偷來的東西,你沒有資格再當一名教師。」辦案人員逼龐海燕把那塞滿了讓人眼花繚亂的備課本和參考書的紙箱交給了學校。
龐海燕的嘴角牽出一絲淒涼的微笑。回家的路上,她平靜地對龍山會說:「放心吧,他們說的是真的。」
龍山會看著母親恢復如初的神態,卻感到一種陌生。不是高興而是一種悲哀,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在我的心目中你是多麼偉大、崇高,可是你為什麼要偷東西?要裝神經病?!一個騙子的兒子,一個小偷的兒子,怎能當教師呢?即使當上了,還有臉去面對學生?我怎麼有臉去見龐順帆?」
龐海燕驚呆了,顯然她是被兒子嚇傻了,她看到了兒子那厭惡的表情。那種驚喜、失落、悲哀統統寫在龐海燕的臉上,她抓住兒子的胳膊,使勁搖著,說:「原來你答應了人家,是不是?」
「這一切不是你找龐順行安排的,你滿鄉里張羅著給我,給姐姐提親。這個時候,你問這什麼用?」龍山會大聲嚷道。
「那順路是醜八怪,香子俊,不能嫁給他,不能嫁給她!順帆沒有文化,我不能委屈了山子!」
「你是說人家高攀了我們不是?俊能吃飯?龍山會有文化能怎得?」
「龍山會,順帆咱不要,咱要雪蓮。我去說。」龐海燕甩門而去。
龍山會冷冷地看著母親的背影,心頭是抑制不住的悲哀。長歎一聲,大步跑到龐海燕的前面,氣喘吁吁地說:「媽,爸也不想那麼做。我們與龐家的親事,我和姐姐都同意了!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訴你。這次辭退民辦教師的活動全面鋪開。全鄉各中小學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上面做了動員令:教師過多,人員超編,現在畢業的師範生無法分配。辭退民辦教師是黨和國家的需要,你們願下也得下,不願下也得下。面對政府動員令,雖然一些教師想不通,但依然含淚離開了心愛的學校。文件說,這次調整的主要對像:一是達到退休年齡的民辦教師,二是未獲得教材教法考試合格證和免考證者,三是個別思想品質敗壞、違法亂紀、敗壞教師聲譽的,四是文化業務素質很差,教學工作極不負責,教學質量連續二年居全鎮倒數一、二名的,五是未經市縣教育局正式批准的。這五條你已經具備了幾條?偏偏在這個時候,你拿學校的那些東西幹什麼?這樣你不但不能讓我當上這教師,順帆也不可能再願意嫁過來。媽,反而把自己也毀了,你知道嗎?」
「你怎麼哭了?好山子,媽對不起你!」龐海燕憔悴的臉上深深刻下歲月剝蝕的烙印,欲語淚先流。隨後,母子倆抽泣聲一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龐海燕竟然為了讓龍山會當上附小的教師急出了精神病。
正當龍山會父子要送龐海燕去精神病院治療,龐順帆騎一輛自行車,車把上帶兩隻老母雞,進了門。
「你來幹什麼?俺家不缺你家這樣的母雞呢。」龐海燕一見卻沒給她好臉。
「我來走親戚啊!看看姑姑和姑父。」龐順帆卻不生氣,看著她們說。
「我倒忘了呢,我們還親戚呢。」龐海燕說。
「何止是親戚啊!都快是一家子人了。你還不收下,別老讓她站著。」龍山會喊。
龐海燕仍是推辭,說:「我們都很好呢。就是山會那教師當不上,也不知道龐家怎麼搞的?」
龍大河把龐順帆手裡的母雞接下,龐海燕怎麼也不讓接,一拽二推,竟然把雞腿上的繩子拽開了,兩隻雞撲稜稜滿院子飛,把龐順帆逗得咯咯笑。,「這是給山會的教師選招表。」龐順帆笑著將一張表遞給龍山會,被龐海燕一把抓去。
「總算盼這一天了。」龐海燕的臉上恢復了往日的喜色,「龍山會你要給媽爭口氣,好好地教孩子。」
「姑媽,還有一件事,順行哥在領導面前表態的,就是要將拿回的教參書、複習資料親自送到中心校,並當面檢討。中心校就答應您辭退,讓龍山會當老師。到底辭不辭?要大媽親自去簽字呢!快去吧。」
龍山會父子才明白了龐海燕那段裝病的苦心。她辭退後,其龍山會優先錄用為附小的教師。多少年來,龐海燕一心一意地為了祖國教育人才,像一支蠟燭,照亮了後代,卻毀滅了自己;奉獻了青春年華,到頭來卻落得個偷學校的精神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