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會這個狗日的，怎麼說不干就不干呢。」龍大河一進門就罵。
「你罵誰？你也配罵山會？」龐海燕放下手裡的簸箕直奔龍大河。
「都是你疼的，龍山會和龐順帆買衣服的半路上回來了，龐順帆哭得眼睛都紅了，沒有對她的爸媽、哥嫂說起這事，還幫忙讓他到兩站驗糧，他不好好地工作，幫著雪蓮交糧，結果滿衣兜裡、鞋子裡灌滿了麥子。這倒不算，還和耿鳳凰相親！龐家人氣得夠嗆，我看這門親事要黃了。」
「黃就黃吧。我根本沒看上這一門子親，還親上加親。屁！還不是看我們沒有錢！」龐海燕轉怒為喜，說：「我看雪蓮就挺好呢。」
「胡說什麼，雖說不是一個爹娘，但也是姐弟倆。攀了親戚，還不讓人家笑話啊！」
「讓你的親兒子和我娘家的親侄女定親，就不是姐弟啊！」龐海燕瞪著眼睛去質問龍大河。
龍大河裝作沒有聽見仍不停地抽煙，被龐海燕一把奪過，扔到院子裡，「還抽？龍山會要不是抽煙，也不至於燒了花生，著了麥子，丟了小龍河最漂亮、最溫柔的女人？好容易當個驗糧員，偏要留下什麼種子！聽說龍大在槐樹園辦了附屬小學，原來的民辦教師去留自願。我們想留下來，這裡的工資比民辦教師翻一番呢，聽說將來一樣轉正。學校正缺一名校長，咱龍山會跟龐順行在農校干二三年，我看兒子合適呢。」
「別再做夢了！我看龐順行還是記恨龍山會燒麥子的事，不然不會借交公糧，變著法子整兒子？」龍大河說，「那麥子我賠！花生也要還！或許能緩和一下矛盾。」
「你拿什麼賠人家？我們工資加在一起不足500元，5年不吃不喝也不夠賠的。」
「我就是收破爛也要賠！我不能讓人說，我們被3萬元收買了！」
「你去收啊！家裡、地裡的活算我的！」龐海燕說著，把車輪推出了門外，再拽出了地排車架子，然後扛起來，熟練地上了車輪。「好了，車準備好了。我陪你出去轉轉。」
「誰讓你去啊！」龍大河也不好去惹他拉起車子往外走，被龐海燕攔住了，把他手裡的車子奪下。龍大河氣得把車子一扔，生氣地走了。
龐海燕拿出積攢的零花錢放進一個包裡，拉著地排車出了青龍嶺，到附近的村莊收破爛。
要說到集市上賣青菜，龐海燕還可以，那也是有雪蓮幫忙。到大街小巷收破爛，就不那麼容易了，吆喝不好意思；不吆喝人家又不知道。勉強收了幾件破衣服，往車上一放，好多人看了認為龐海燕是一個傻子。轉了半晌，到破爛攤去賣，人家根本不收破衣服。
太陽掛在大槐樹上的時候，龐海燕沒有收到一件能換錢的破爛，就沮喪地拉著車，碰上熟人怎麼解釋都行，就是實話實說也沒有什麼丟人的。這年月，大部分民辦教師要靠週末搞點收入。
龐順行開著轎車停下，滿臉堆笑地招呼：「姑，忙什麼去？」
「收破爛啊！」
「龍山會兄弟們快掙錢了，你還是安心教書，槐樹園被農大收了，侄子把你留下來，就是要幫我呢。」
「龍山會？不是燒了你的麥子嗎？容我們慢慢還你。」
「說哪裡了？我們是同事，論起姑我們兄弟呢。燒了就燒了吧。」
「說得輕巧，這可是3萬啊！」
「我不是說了嗎？不關龍山會的事。」
「怎不關他的事呢。他的煙點著了麥稈。」
「真的不關他的事。你去忙吧。」龐順行鑽進了轎車。
「就這樣算了？他們也不再追究？」龐海燕也抄起了車把要走。
「差點兒忘了。」龐順行打開了車窗喊：「姑！現在槐樹園聯辦中小學分流到小龍河中學、中心校。當年龍槐公辦學的地方怎麼能順便丟了呢。我們農大就攀了過來，準備辦一所農大附屬小學，我想讓龍山會來當這個校長。不過，龍山會留麥子的事，鎮裡還在調查。不過，有侄子在，龍山會不會有事。姑！無論如何不要提及是我安排的，不然他萬萬不會來。」
「這狗日的還識趣。」龐海燕撿破爛沒想到意外的收穫。龐順行已走，她從鎮大院門前那些清掃過的垃圾中，趕走嗡嗡的蒼蠅，搜出一些又髒又臭的塑料瓶、易拉罐盒子之類的東西，裝進車裡。
雪蓮把自行車停下了。
龐海燕笑呵呵地說：「今天的運氣真好，碰上這麼一攤子破爛。到黨委有事啊？」
「你說黨委這些幹部，需要處理的事那麼多，他們不管不問，躲了又躲。可不要他們問的，偏偏調查個沒完沒了。把順行喊來了，不行！又讓我來。不要龍山會倒也罷了，也不想這些餿主意整人。」雪蓮不小心說漏了嘴。
龐海燕笑了，說：「不會有事吧，他們從龍山會衣兜裡的幾粒糧食上也撈不到政績。龐順行一定看在雪蓮的面子上，聽說快成親了。我知道你為龍山會操碎了心，再求求龐順行答應龍山會當農大附小的教師。」
「這麼說，你也謝我！但我不想領這個情！你轉告你侄子，我和他根本沒有成親的事！龍山會進不進附小，和我雪蓮沒有任何關係！」雪蓮一臉地不高興。
「我腦子進水了吧。對不起雪蓮，別生氣！」龐海燕那剛佈滿笑容的臉暗淡下來，不停地向雪蓮解釋，「不知為什麼，我一夢到雪蓮，就看見滿河的荷花和鯉魚；一夢見順帆，就看見河干了，一頭小豬再淤泥裡滾爬。雪蓮，讓龐順帆嫁山會，我覺得山會委屈啊！順帆和雪蓮是不能比……」龐海燕拉起地排車往前走。
雪蓮望著她的背影，緊跑過去在後面推著車子。她想到一個母親的不易，想到龍山會的處境就默默地流淚……
「你忙你的吧。」龐海燕感到車子的輕鬆，回頭對雪蓮說。
「這次民師整頓，好多教師下崗了。農大在槐樹園辦附小也順應形勢。附小要發展，除了比公辦成倍的資金之外，更重要的一流的師資……」
「這一點，我明白。龍大河和何仙舟都沒有問題，要學歷有學歷，要經驗有經驗。我就不能比了，小學還畢業。但我兒子龍山會可是考大學的高材生啊！還當了復讀班、農校、農大的教師。」龐海燕一邊拉車一邊說。
「我覺得龍山會前途無量呢。龐順行是你的侄子，就是他度量太小，你是他姑，應該給你面子；再說，山會那脾氣，硬按的牛頭不喝水……」
「俺山會好著呢。誰好你找誰去——」龐海燕左右晃晃車子將雪蓮甩開了，發瘋一般地拉著車子跑。
龐海燕一口氣跑回了家。想想龐順行和雪蓮的話，氣得沒有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