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壇採花道   風水寶地 171章 清明遷墳風波又起(二1更)
    龍槐德並沒有走遠,只是從學校移到了自家租用的地裡,他捨不得走遠。在農村教育這塊地上,他傾注了一生的心血和汗水。在野草、雪花鋪就的一張大床上,人民敬愛的老師,頭枕著寒冷的風,永遠的睡去了。

    今天,他的子孫整理起他的一生,感覺他的人生就像默默上演了一幕幕悲喜劇,又默默地謝幕,然後抓一把黃土,緊緊地裹住自己,與大地融為一體,歸於自然,歸於永恆。

    龍山會常常聽爸爸講起曾祖父的故事。有一天,龍大河進了曾祖父那個屋,見到曾祖父那張空落落的床,只認為他忙著教書去了,沒想到他永遠不能回來,一切物是人非。當龐海燕告訴龍大河,曾祖父成了右派早已死了,龍大河的心裡就無比的難過……但是,他沒有哭,知道老人家一生最怕的是孫兒的眼淚。他記得,曾祖父還在望著他被風吹亂的頭髮,還不時的為他梳理一下。沒錯,曾祖父離他很近,他感受到了曾祖父的教育思想的溫暖。

    龍山會同父親蹲在龍槐德的墳前,均著燒紙。燃燒的紙錢旋轉飛揚,青煙裊裊升上陰沉沉的天空。龍山會彷彿看見老爺爺提著已經褪色的文件包走進學校,端著課本笑瞇瞇地走上講台;又感覺到那佈滿繭子的手在撫摸他的頭,又熱呼呼地撫上了他的臉,諄諄教誨如何忠孝,如何感恩,如何珍惜生命,如何報效國家。「不管你走多遠,不管你權有多大,不要忘記父母,家鄉和祖國啊!那才是我們的根啊!」龍山會又想起老爺爺留給父親的日記,空氣中似乎還混合著他身上散出來的粉筆味兒。

    小龍河曾被他教過的掃盲的老人,也來了!誰也沒有通知不約而同地來到大槐樹下,按小龍河的葬俗一一跪拜在兩側。龍槐德沒有妻兒,哪來的孫子,龍大河不過是他戰火中撿來的烈士的兒子。這些老人都甘願當他的兒孫們,為前來上墳的叩頭的人陪跪。

    龍家的親戚拜過之後,他的同行們也一一鞠躬。等鄉親們集體拜過,那些他教過的孩子現在已是兒孫滿堂的人了!就是他們更懷念他——整整陪跪了兩個小時,誰也沒有蹲下或者站起來。龍槐德只代過何仙舟的兩節課,那是他來城裡講課比賽。何仙舟卻一直記憶猶新,現在也加入到這個隊伍裡,這就是龍槐公感恩教育的成果。

    時間彷彿凝固了,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只有地裡的莊稼一年一年等著收穫,只要陽光不老,雨水不衰,就會有種子在泥土中發芽,就會有一茬茬莊稼,一茬茬碧草野花陪伴著你,這些都是你的思想影響的學生啊!

    等天快上黑影,誰也沒有想到小龍河各村書記也來了!按照一般的規矩,各單位和村領導三鞠躬即可,然而這些同志紛紛要求按小龍河的習俗給死者叩頭。上千人一撥撥地雙膝跪在龍槐德的墳前。此時此刻,只能用淚水寄托對死者的哀思和懺悔。

    「停下!停下!」隨著一聲吆喝,黃金槐帶著黨委大院裡的七八個人跑來過來。

    「現在在抓精神文明建設,興師動眾地幹什麼。」黃金槐終於說出來干預的真正理由。

    「我爺爺四十年孤獨地留在大槐樹洞裡,那裡上學的孩子們總是不方便。現在終於有了一片槐樹林,我們就遷過來。親朋好友念叨我爺爺,就過來送一程。」龍大河走過去解釋。

    「這一片不是建校嗎?學校還沒建死人先過來了。如果被龍天虹那個女記者知道了,登報、上電視,以後誰家的孩子來上學啊!」黃金槐見龍大河那架勢一點兒不怕,因為他在為龐順行說話,龐順行的背後有龐海濤撐腰。

    「亂彈琴!當初我爸爸在槐樹園辦學,你父親和龐海鳴就橫加干涉,逼死了我的老爺爺,還要嫁禍龍天昊書記。今天,你又來說三道四。這片土地,我們已經從龐順行的手裡搞過來,他把一切管理權給了我,你不信把他喊過來,我和他對質。」龍山會那雄鷹一般犀利的目光注視著黃金槐,字字句句如利劍直刺向對方。

    「土地是國家的,你們私人沒有權利買賣。」黃金槐說。

    「那你找龐順行啊,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我從手裡得到的。」

    龐順行被耿亮帶過來了,過來就問:「龍山會,你幹的好事:誰讓你們砍伐樹木,燒紙磕頭?」

    龍山會義正詞嚴地回答:「砍伐樹木,你回去問你的女人!燒紙磕頭,往年槐樹林在你手裡,不是經常上嗎?現在管理權轉給我了,你來幹什麼?」

    龐順行被說得支支吾吾下不了台,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胡說八道:「你什麼了不起,要不是雪蓮三天兩頭、白天黑夜裡往龍天昊那裡跑,我龐順行會轉給你嗎?在這樣把老師辭了吧。」

    龍山會一把抓住了龐順行的衣領,說:「我離開這段日子,都是你耍的陰謀,關了我爸。正要找你呢,送上門來了!我可以不幹這個教師,把槐樹林的權利還給你。你捨得把那本書給我?你敢把小龍河小學的校長辭了?你敢對地下的曾祖父磕頭認錯?你能耐住火永遠不和任何女人來往?」

    「你們對這片地怎麼交涉的啊!還老師的老師,校長的校長,拿法律當兒戲!地,鎮裡收回來了!」黃金槐擔心龍山會打了龐順行,想緩和一下矛盾。誰知龍家人見黃金槐站出來和龐家結合,紛紛向這邊跑來。

    「這地,鎮黨委愛收就收吧。」當龐順行歇斯底里地責問,突然發現人群中的龐海濤,他瞪大了眼睛,四叔到這裡幹什麼?

    「當年龍永圖的大軍用馬把你媽送進城裡接生,才有了你。你怎麼不像一個男人啊!」龍家人越聚越多,話越來越入骨三分。

    龐海濤擠過去,看著還要爭辯的龐順行厲聲喝道:「我們都來悼念恩師,你們也曾跟他的孫子讀過書。這般的德性!樹也砍了,出去也學習了,手續也快辦下來了!這個時候毀約,是男人嘛!一般的群眾,老師,都知道尊孔崇槐,而你,大小也是校長,卻不讓人家燒紙上墳,我將來死了,你們把我揚了!滾!」龐海濤越說越激動,到後來竟然控住不住感情,朝龐順行就是狠狠地一踹。

    暮色降臨了,前來上墳的人陸續離開。龍大河望著極度悲痛的龍山會和雪蓮,將他們一一扶起,勸慰:「人啊!在這個世界上,死跟生一樣平常。一個人死了,就如同一茬莊稼被收了,但另一茬的莊稼會茁壯起來,這沒什麼可悲可賀的。造物就是這麼輪迴,莊稼一茬又一茬,死與生不過是構成這個輪迴的景致。但像先祖和龍山會的曾祖父一樣的人,卻永遠給世人留下最寶貴的精神財富——龍槐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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