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壇採花道   風水寶地 第170章 清明添墳風波又起(一4更)
    龍槐德死去近40年了,人們還記得當年的大雪天,懸掛在大槐樹上的那口棺材,辟哩喀啦地掉進樹洞裡的悲涼情景……又到了清明,該是遷墳的好時候了,龍山會得到了一塊風水寶地,就該讓曾祖父有一個落葉歸根的地方。然而,等人進了樹洞卻不見曾祖父的半點骨頭,只好將幾根早已腐爛的棺材板帶上來,裝進一個棺材裡葬在了槐樹林。

    遷墳、上墳也是小龍河一帶的葬俗,除了懷念之外,還有希望地下的親人能給與活著的人庇蔭,以求榮華富貴。

    「山會,興師動眾的遷墳難免讓上面知道,還是按照慣例自己上上吧。」雪蓮說。

    「不行!我倒要風風光光的遷!老爺爺走的日子如此淒涼,連爸都沒能參加。我現在要創辦一個農民職業學校,就是學校的校長。將來,他龐順行算什麼鳥官?」龍山會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狂妄了。

    雪蓮雖然不懂得什麼官場的大道理,但是從龍山會離開的這段日子,家裡發生的一件件事情,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低調往往比張揚更安全。

    「我走這一段日子,爸提及龍槐公,在朗朗的法治社會就敢審訊、關押。老爺爺也崇尚龍槐公。我今天不給爸爸爭口氣,也要為地下的老爺爺爭光!」龍山會說這話的時候,淚水就在眼裡了。

    「這件事,你還是知道了,山會弟。我知道你想盡孝心,你說幾塊爛木頭,至於那麼大動靜嗎?還要買大棺材?免得人家說咱搞封建迷信。」

    「小龍河幾千年的葬俗怎麼就成封建迷信了?就沖這個,老爺爺的墳要好好地遷!當年,他龐順行的二叔龐海鳴,依仗龐氏家族的勢力,拿龍槐公逼死了老爺爺!老爺爺的死不明不白,還要在大槐樹上懸棺示眾三日?葬俗改革也不能不要孝道了。我今天,就是要告訴大家:我辦學是為農民的,提倡孝道也正是龍槐公思想的精髓之一。與現在的素質教育並不矛盾。」

    「山會兄弟,要考慮好了再說。要不要跟養父和你媽媽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當時老爺爺出殯的時候,爸哪裡去了?誰出來反對遷墳?將來將擋,兵來土屯。你去準備吧。」

    「那也行!讓老爺爺庇護你吧。」雪蓮見龍山會一肚子的火沒地方發,就回家收拾收拾房屋,準備遷墳。

    龍大河出事的前前後後,雪蓮不想說,她指望龍山會回來過一個安生的日子,誰料他卻要借老爺爺的墳和龐順行、黃金槐鬥一鬥。別說他龍山會,就是當年那個演講天才的龍槐德不也葬於大槐樹下?一旦龍山會出事,雪蓮幫不了他。然而養父的委屈和龍山會的憤怒,又催促她不得不認真地為曾祖父上墳去準備:

    先通知了龍大兄弟們去叫親戚,又去請龍山會的叔伯們早過來打紙,準備物品,最後龐海燕帶著女士們去準備遷墳用的食品和祭祀之類。

    雪蓮看這麼多人給曾祖父遷墳,心裡總不是味。前後一思量,曾祖父死後的時間雖然短暫,但與活著的人分隔陰陽兩界,只留下他的教育思想。

    龍山會抱出厚厚的一令燒紙,含淚用紙角卡卡地打著,那聲音叩擊著他的心好痛,好痛,淚水啪嗒啪嗒滴落在打好的燒紙上。他怕雪蓮看著難受,低著頭疊起燒紙放好。

    午飯前天陰了下來,令龍家人意想不到的是龍天昊派人捎來了鮮花。更出乎意料的是除了自家人遷墳,幾乎龍家所有的親戚也帶來了燒紙,有的還帶來了紙馬和「搖錢樹」。快到吃飯的時候,鄉親們也陸續趕來,將手裡的燒紙紛紛放下,不一會兒那幾個打紙角的人就被擋在紙山後面了。

    龍大河、龐海燕非常感動,招呼他們吃飯。但他們一一謝絕,臨走時都說,遷墳不方便,到時到墳上去。來送祭品的人,不是來巴結龍家吧。而是對龍家教育世家的肯定吧。

    龍槐得離開大槐樹近40年了。他的親戚來到這塊大槐樹下,有的已經陌生了。因為十年以後的過年、清明上墳多是自家人拿幾張紙勻過來。今天,當龍家人用八輛手推車將燒紙推向槐樹園的時候,校園裡早已站滿了小龍河、槐花崗的老師們!誰都知道他老人家成年累月的在這塊土地上,為支撐起小龍河的教育事業,實在太疲乏了,但他並不想停下來歇歇腳,因為他還有很多沒有完成的大業,然而冰封大地的那個冬天卻讓他永遠的睡去了,如同大槐樹上一粒最平凡的種子,想加入無比渾厚的黃土的渾重之中。然而,他沒有這樣的優待,他的棺材被懸掛在大槐樹上,進行了北方第一例槐葬。也許,蒼天不忍他忍受風雪的饑寒折磨,或許不忍心讓樹下那些還不懂得生死的娃娃們驚慌失措,一陣狂怒的北風,粗大的樹幹帶著棺材從樹上墜下,非常巧合地掉進樹洞裡……

    「下去把屍體找到。」龍大河說。龍四憨而大膽,他試探著爬進樹洞,一會兒爬上來,氣喘吁吁鑽出頭來,說:「都爛了,沒什麼啦!」

    「爛了?也包上來!」龍大河說。

    「不是!連一根骨頭都沒有。是棺材板爛了!」龍四說,他不想回去,覺得揀些爛木板沒有意思。

    龍家的一個長輩將龍四踹進去,然後丟給他一張剪去四角的蘆葦席。一袋煙的功夫,龍四托出來包著爛木頭的席包。

    四十年啦,雨水順著樹幹流進樹洞裡浸泡著,還會有什麼呢。龍山會覺得不可能,拿著一個手電筒頭鑽進去看了看,出來。

    龍槐德的棺材板被抬走了。就這樣他平靜的從大槐樹下消失了,從老師、學生以及鄉親們的眼中消失了,就像一陣風兒掠過樹梢。想起他生前奔波於大槐樹下、小龍河畔,為推崇聖賢之德,發揚龍槐公精神,開展農村中小學教育和掃盲工作,孜孜不倦,鞠躬盡瘁。他匆忙而去,卑微得就像小龍河畔的一根野草,以後就在那片槐樹林裡發芽吧。

    槐樹林是龍山會租來的風水寶地,龍槐德死後四十年後能葬於此處,這樣他倒可以平靜地躺在那裡,安然地享受人們的跪拜和禱告,至少他教過的學生、他的同事還有青龍嶺村的鄉親們為他送上一程。這對死者來說,是人世間最高,也是最後的禮遇。

    龍大河把紙錢、食物先後擺放好,又拿了些紙錢分給龍氏家族的子孫,一邊用鐵鍬壓著燃燒的冥幣和紙錢,一邊和爺爺不停地交流著——祈禱他在九泉之下平靜地生活,耐心等待著平反昭雪日子的來臨,不要牽掛活在世上的子孫,並保佑子孫如他生前所企盼的那樣幸福安康。

    熊熊的大火不時地噴薄出高高的火焰,風助火勢,一大堆色彩斑斕的紙錢,慢慢地變成一小堆黑色的灰燼。前來祭拜的人把愛吃的貢品放到火上,把一瓶酒斟在火上,火勢更加旺盛,他們分別將燒的紙錢周圍畫了一個圓圓的圈,彷彿將這些錢給地下的亡靈存到陰間的銀行一樣,這也是小龍河一種葬俗。

    龍大河的心情如天氣一樣沉重,想起爺爺的一生淚水如小雨一般滴答。在爺爺的一生中,苦難如同毒蛇一般纏繞著你,到了壯年,他的身軀就像叩向大地的鐮刀,沒來得及收穫那一茬又一茬的莊稼,自己就被運動的鞭子抽打在無情歲月的鐮刀之下。那一天,他極度的虛弱,努力睜開疲憊的雙眼,四處尋找他心愛的龍大河,最終還是沒有找到,失望地閉上了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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