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雪蓮的動作，龍山會靜立了許久。記憶中母親搗臼時那鏗鏘的「咚咚」聲似乎在耳畔迴響，在雪蓮溫和慈祥的目光裡，他放佛讀出一絲母親才有的盈盈笑意。眼前隨之浮現出母親舂谷時的漂亮面容。龍山會拿起笤帚一邊收拾從臼裡蹦出的米粒，一邊講起母親舂米的故事：
有一天，龍山會和媽媽照舊去舂米，媽媽突然說我以後要當一個男子漢要撐起家，爸爸可能回不來了。他的眼裡立刻溢滿了淚水，禁不住抽泣起來。媽媽走到他身邊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替他拭去滿臉的淚水。沒想到，不久，龍大河離開了家來到何仙舟這裡。多少年過去龍山會仍能聽到廚房裡傳來沉重的搗臼聲。那油燈之下母親搗臼的身影以及那搗臼聲聲卻永遠沉澱在我的心靈深處，就像季節裡瘖啞的鳥鳴，一聲聲，一聲聲，敲得人，心疼。
「很對不起山會。」雪蓮說。自從她和龐順行糊里糊塗地「植槐定親」，她就覺得對不起龍山會。
突然一陣風帶著塵土捲進了碓房。雪蓮怕弄髒了糧食，趕忙把身旁的窗戶拉上，屋子裡暗淡下來。
「以後舂米的事兒交給別人吧。確實不是你們男人的活兒。」雪蓮停下腳下的碓。
「你一定聽了一些什麼？我們很可能被他們拉近官場之爭了！我們不值！」龍山會說。
「怎能只是聽說呢。」她發狠的舂起碓來，甩開膀子，揮汗如雨，一腳一腳狠狠地踩，如此的渲洩。那碓像鷹似的，張開翅膀匍匐於地。隨著她腳的力量威武地昂著頭，隨著力的揮霍，「砰通」一聲，碓屋顫顫……「嗨——砰通！」聲音恨恨的，帶著她幾分詛咒！「哼——砰通！」聲音悶悶的，也帶著她十分的怨憂！「喲嘿——砰通！」聲音沉沉的，更帶著她的萬分禱告！
「假如重新再來，你能原諒我嗎？」
「山會弟，你覺得還有可能嗎？」雪蓮把槌頭踏得高高砸下，讓大米四揚，龍山會則伸手入臼，飛快地撈米篩粉。他憂心忡忡，生怕雪蓮稍不留神讓重重的槌頭砸著他的手。這舂米哪是男爺們的活計，由於經驗不足，硬是用頭頂住扶手往下壓，但槌頭落下時的反彈，讓他躲閃不及重重的撞在扶手上……他多麼想雪蓮馬上停下來，那柔軟的順滑的手輕輕在他鼓包的頭上揉揉，並溫柔地心疼地安慰一番，然而她裝作沒看見，似乎還有幸災樂禍的樣子。
等第一臼結束的那一剎那，她那可愛的小腳怎麼也踩不住沉重的碓喙，「砰——」的一聲又砸在龍山會的手上。龍山會的心如刀割一般，他知道是自己把她推到了別人的懷抱，而如今還要求人家。
「你又想耿鳳凰了吧。來，你過來搗！」雪蓮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後把碓臼裡的米、糠清理出來，再倒進第二臼。
龍山會踏上碓的那一頭，默默地站在上面，每一次用搗臼點染生活的無盡美好和嚮往，都是一次汗水、妙筆的揮灑，寄托著對花前月下的珍愛，對闔家團聚與安康的祝福；那圓錐體的石臼裡繪出五穀豐登的回望和未來生活的壯錦……然而，她成了別人的女人。他的心，好酸……
「我回家給你做米飯。」等雪蓮、龍山會全舂好了米，她熱情地邀請龍山會到家裡用餐。
「也行！」龍山會強作笑臉地答應著。等雪蓮走後，他也收拾完了，快步到了渡口……碓屋裡依舊搗臼聲聲，龍山會又聽到了雪蓮的搗米的旋律，也彷彿聞到了何家米飯的清香，他轉身回去……
「別太猛，開始的時候，試探著慢慢地等外殼破了。」龐仙薈抓過了那光滑的幾乎被碓臼磨平了的木槌，眼睛瞥著舂米的龐順行。
「這太長了不好把握，怎麼總找不到地方。」龐順行又試著去搗。
「搗偏了，那東西都弄外邊了。」龐仙薈忙著往臼裡掃稻子。
「你把握著，這個活兒我龐順行初次。我怕把你弄破了！」龐順行的汗水出來了，他擔心自己失誤搗壞了她的嫩手。
「好了！有多少勁用吧。」她拿起笤帚坐在一旁……
「你不能看著飯餓死吧，來我幫你簸箕簸箕。」龐仙薈又抓過簸箕簸著稻糠。稻糠紛紛揚揚飄起，好些刮在她的頭髮上。
「找到感覺了，你就想出嫁新娘頭上的麩子。」龐順行說著用手去拂去她頭上的稻糠。
「你到我對面幫我揉揉！」龐仙薈指著簸箕裡未脫殼的稻子。
…………
窗外，龍山會蹲在碓房下，他發揮著想像：彷彿龐順行和龐仙薈早已擁抱在一起，那長長的方木，那圓圓的石臼，和男女的一樣東西聯繫在一起。他掌握著方向，發出「咚咚」的聲音；她把握著臼口，讓那圓圓的槌子任意在臼底折騰……龍山會把耳朵聽酸了，心也想痛了，好像朦朦朧朧地看見龐仙薈飄渺的身影走到眼前，那胸前可愛的小白兔，彷彿也越來越清晰。
直到龍山會打了一個噴嚏，龐順行這才慌裡慌張地提了褲子，碓屋裡頓時鴉雀無聲……
龍山會對龍天翔說了龐順行和龐仙薈舂米的情景。龍天翔倒相信龐順行的為人，說：「龐順行的機房沒有了客戶，他自然要調查原因，來到大槐樹下的石臼房，見龐仙薈舂米覺得好奇，試一試也在情理之中，別亂猜疑了。」
龍山會哈哈大笑，說：「他倆那個聲音和搗臼聲如此相似！我聽了我鳥兒那地方都噴火！」
「這個像不像啊！」龍天翔的拳頭「咚咚」地砸在龍山會的嘴上，「你再敢胡說霸道，我讓你書也別教了！」
龍山會從地上爬起來，抹去嘴角的鮮血，說：「龐順行吃在碗裡的，看在鍋裡，貪心！龐仙薈是我親嫂子，我能胡說。」
「要是真有那麼回事，饒不了他們！」龍天翔覺得親兄弟說的也有可能，就摸起自行車要去抓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