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六間閨房,雪蓮和哥嫂鬧得厲害。龍山會無奈將鋪蓋搬進了龍槐公祠裡,決定在槐樹園裡辦輔導班。
辦學免不了花銷,自然想起何仙舟給他的大洋。何仙舟寧願拿一罈子大洋,也不願留在閨房,更不願意雪蓮去幫助龍山會。
龍山會知道收了大洋自然就等於答應了人家,永遠拒絕雪蓮來看他。但是他一刻得不到安寧,他彷彿看到了她那一雙渴望知識的眼睛,又突然覺得那雙眼睛裡似乎有一種對他放電的感覺。不用大洋,又等於傷了雪蓮的心,拒絕了何仙舟的好意。用或者不用,龍山會猶豫了!最後決定,讓娃子們割青草換錢。他的心意已決,就在大槐樹下用鐮刀削出一塊空地,在槐樹遮陰的地方教那些青少年復讀功課。
這一天,幾個大娃子幫龍山會削了野草,每人馱著滿滿的一筐回家晾曬。
臨走的時候,一個少年問:「龍老師,雪蓮姐姐會嫁給城裡的大官嗎?」
「不會!」龍山會肯定地說。
「媽說只有最漂亮的女孩才能配城裡的大官。漂亮的雪蓮姐為什麼不能呢?」那個少年歪著圓圓的光頭問。
「因為她還小,需要讀書。」
「那她怎麼不來呢?老師,你等她好多天了。」那少年朝龍山會很詭秘地一笑。
「我們還沒有教室。等有了房子,她會來的。」龍山會將一籃子草托到那少年的背上。
「沒有教室,何仙舟給咱建房的大洋怎麼不用呢?」另一個少年問。
「用了,你雪蓮姐書就讀不成了。」龍山會說。
「為了雪蓮姐她們能夠讀書,我們回去多喊些夥計割草。」另一個少年號召身後的娃子們。
龍山會會意地點了點頭,將草筐一一馱到娃子們的背上,望著這群早當家的農家孩子而無限惆悵。
太陽透過槐樹的縫隙將萬道金光投到草地上,一條蜿蜒的小路上,迎面走來背著草筐的雪蓮。
「山會弟弟,我在家等你教書,給你騰出了房子,還備好了被子,可你沒來。」雪蓮一見面就把如何等,如何將哥嫂用過的被褥扔出去的事情一一告訴了龍山會。
「雪蓮姐,你走吧。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
「怎麼你的地方?大槐樹下有口甜水井,夏天,我們姑娘家到此挑水的空兒,多要脫光了上身抹一把澡。可你來這些日子,姑娘們再不敢來。她們讓我來幹你們走。」
「你別亂來,我們不是忙著整出一口教室嗎?」龍山會望著生氣的雪蓮說。
「我知道你不想用何媽媽的大洋,但靠學生割草什麼時候能換回房子啊?」雪蓮禁不住想笑。
「我們有雙手,石頭,蘆葦,山草,大槐,身邊到處是。大洋過兩天我送回去。雪蓮,希望你能理解。」
「除非你答應我來幫你教書。」
「不行!你看這裡除了先前逃學的幾個娃之外,還沒有一個學生來。」龍山會說著,大步流星去了龍槐公祠。
「學生沒問題,只是他們來,你能行嗎?數學你輔導的了嗎?這是他們的擔心吧。」雪蓮心裡想,就背著草筐跟著他到了破廟裡,龍山會拿一根木棍這敲敲,那砸砸,房頂上掉下塵土和泥塊,按今天的話說,屬於危房,是不能當教室的。
雪蓮看著印著雨痕的牆壁,以為他要在裡面上課,就說:「這祠該修了,雨天怎麼上課啊!」
「就是這樣的房子,周圍的村民是不允許上課的,這裡是專供大槐樹的子民祭樹和龍家人祭祖用的。我住在這裡,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不然,我也要搬出去。」
「是我不好,不然養母准同意你在閨房裡教書。」雪蓮非常內疚。
「她願意把大洋捐出來,說明她的心是支持我的。等我的班辦好了,她應該不會反對。」
「山會弟弟,我家的那一張床讓我劈了,真可惜。我怎麼沒想到搬到這裡給你呢?」
「我這一張用木板拼成的簡易床,鋪上蓆子當床,捲起蓆子可以當桌子,多好啊!」龍山會忙將蓆子捲起說,「木板上可以寫字吧。」
「這些日子,我到外縣學了幾節課,都在這書裡,不比你在槐花崗那幾節課差吧。」雪蓮將筐子放在龍槐泥像的旁邊,坐在石凳上,「謝謝你,今天沒有趕我走。」
「先別謝,我還沒有答應你。」龍山會一邊拒絕,一邊好奇地望著她手裡的那本教學著作。
「這本書是專門捎給你的,你要是再拒絕我好意思啊!」
「好!就一會兒,別忘了割草,小心你何媽媽揍你。」龍山會說著,從塑像的後面取出一本複習讀物,就在這張木板上開始探索。
「山會哥,多虧今天是週末,養母認為你不在這裡,才放心地讓我來。明天,我再來。」
「以後,就別來了吧。」
「除非你到閨房裡教書。」
「不能去!」
「那你還不允許我到這裡啊!」
等天快黑了,雪蓮說沐浴的姐妹該上岸了,就背著草回家了。
以後的每一天,雪蓮都帶著姐妹的委託來到槐樹園,龍山會早準備好了鮮嫩的青草,放在破廟的門口,然後和雪蓮一起探討怎樣教書。然後就背著草回家。這樣雪蓮既可以裝滿草回去交代,又可以擠出時間幫龍山會備課。
有一天,太陽偏西仍不見雪蓮的影子,龍山會正等得心急火燎,廟門被推開了—進來卻是龍天翔。
龍天翔死拉硬扯將龍山會拉到一家飯館—龍槐餐館。龍天翔說當年他爺爺的爺爺,就在這裡盛請龍槐當先生,酒喝了,也答應了,但龍槐卻死了。為紀念龍槐,飯店就改了這個名字。
酒過三盅,龍天翔直截了當地說:「山會,何媽媽留著閨房有用。她病了,需要安靜,讓那些頑皮的娃子在大院裡讀什麼書啊!你不能在我家辦校。」
「這是爸的意思,沒有爸的恩允,我斗大的膽兒敢進遠近有名的何家小院啊!」
「咱爸不明白實情。當初爸是答應你,現在也不好反悔。所以我來告訴你一聲,就別打閨房的主意了!」
「這你放心,我早決定在這大槐樹下建班了。」
「那大洋,我不過想給雪蓮妹妹做嫁妝。實在對不起,外面傳出來何媽媽給你的定親禮物,這大洋我們要收回去,傳到龍天昊的耳朵不好。」
龍山會一聽龍天翔的話裡有詐,一會兒要給何仙舟做棺材,一會兒又要給小妹做嫁妝,這一陰一陽虧一個當哥哥的想得出。想到這裡,龍山會錚錚有聲地說:「大洋,我親自從何仙舟手裡接過來,要親自送回去。」
「當初是準備給你建校,可現在打算小妹和龍天昊定親。希望能夠領悟我們的意圖。」
「扯這些沒有用處的干鳥啥?沒有何仙舟的話,大洋誰也拿不去!那班我建定了!」
「蛤蟆說話好大的口氣,龍山會我告訴你,你敢打小妹的主意,龍天昊饒不了你!少了一個大洋,你那學校建不成,你班也教不成!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上任這麼長時間以來,我接到的第一封來信就是告你龍山會的,槐樹園四周的女人挑水、沐浴的地方,你領著一群男孩子整天甩著東東要干你什麼?」
「虧你還是老師。這地方女人都沐浴了,我們還不能辦學?再說,在廟裡辦學的我們建國初期就有的是!」龍山會醉了,不知怎樣掀翻了桌子,後來和龍天翔又怎樣打了起來,再後來就獨自睡在破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