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園長著五六個大人才能合抱過來的古槐,像這裡的男人守衛著家園。一根枝丫伸向河面,宛如男人的根挺拔粗壯,村民們戲稱男人樹。遠遠望去可見一個窟洞,那是折斷的枝椏留下的傷痕,裡面串出幾棵椿樹的枝條,活像幾條銀蛇從蛇洞裡爬出來……天黑或雨雪天走過,總令人心跳。建國初期,龍大河和他的同事們在此創辦小龍河第一家聯辦中學。改革開放後,小學部撤到了中心校,這裡只剩下初中部。
學生減少,校園裡的龍槐公祠被當做文物保留下來。廟前常見未燒盡的紙錢和蠟燭線香,透著無限的神秘。
「我們快到男人樹了!」龍山會開著摩托車前進。
「男人樹?」雪蓮喃喃地問,身子緊靠著龍山會寬大硬朗的脊背,似乎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靠背。她沉默了一段路,覺得這沉默令人窒息,就向前靠了靠,伸手去抓龍山會握著車把的大手,問:「牛郎織女盟誓的那棵槐樹也是男人樹嗎?山會。」
「是大槐樹就是男人樹!它挺拔堅強。」龍山會就把小時候從老爺爺那裡聽來的《天仙配》講給她聽,把雪蓮講得淚水滴落在他的脊背上了,當聽到天兵天將捉走仙女的時候,她竟然啜泣起來。
「你怎麼哭啦?」龍山會覺得好笑,去安慰她,「小時候,我常常到槐樹園或渡口的大槐樹下,去聽槐樹神說話,但一直沒有聽到;每到月夜我就獨自跑到小龍河邊,看有沒有仙女們來洗澡,有一個月夜,我終於等到仙女們脫光了衣服下河,就照董永的辦法偷去了其中一個小仙女的衣服,正要跑,嬸嬸嫂嫂們跑過來在我的屁股蛋上狠狠幾巴掌。原來那個小仙女竟然是雪蓮姐。」
雪蓮被逗得呵呵笑了,眼淚快笑出來了,就說:「原來你是『小流氓』啊!那麼小就看上姐姐了!」
「好多男女有緣無分……那你講講《大槐安國》吧。」龍山會怕抑制不了感情的潮水忙轉移了話題。
雪蓮沉默起來。
「我記得我們雪中相遇的時候,你手裡拿著這一本畫冊。」龍山會鬆了鬆韁繩,讓摩托車慢下來。
「跟你老爺爺當過學生的,都聽過這故事。你一定會,你在逗我,我知道。講一個《大槐安國後傳》,想聽吧?」
「……」龍山會無語,觀看著不遠處渡口的大槐樹。
「後來的大槐安國戰亂不斷,鄰國見國王的公主們一個個像天上的彩雲一樣漂亮,就先下聘禮,再屢屢入侵。安國國王聽說小龍河出美女,就把小龍河的美女選進了宮,獻給鄰國的國王們。誰知他們發現送來的不是公主,就生氣把小龍河的美女一一殺了。淳於棼帶著公主和兒女從大槐安國逃出來,斷定敵人不會再來異國大陸騷擾,就定居下來以教書為生,過上農民樸實安祥的日子。」
「雪蓮姐,怪會編故事呢。」在龍山會眼裡,他上中學的時候,雪蓮不過是澀澀的青蘋果,但她自從當了教師,在她的言語和微笑裡還是品嚐到一點甜甜的味道。
「我進的故事,比你爸講得如何?」
「那後來呢?」龍山會覺得她編不上來了。
「後來,誰家都不願女兒白白去送死,到十四五歲就找個先生嫁了。遠方的才子們聽說了,都願意來大槐樹下安家。再後來,中國有一個皇帝派三個先生(教書的智慧先生、治病先生和主管命運的陰陽先生)不遠萬里來到這裡,見這水好人美,就留了下來。教這裡的人穿漢服、說漢語,一切效仿中國的樣子去發展。於是小龍河畔的美女多了,大槐樹下先生多了,被流傳的故事多了。中國歷代文人志士總喜歡當做世外桃源考查、研究,卻不知道這裡才是他的異國大陸。」雪蓮講到此處,頓覺龍山會不願理她,就用小拳頭雷擊他的脊背。
摩托車跑得快了,差點兒將她摔下,龍山會急忙騰出右手將雪蓮攬緊,「小心別掉下去!編故事吧。」
「你笑話我?我講得不好您講啊!」雪蓮剛要撒手去擂他,想到剛才的危險,就把柔軟的身體如小龍河的水蛭緊緊地巴在那寬厚的脊背上。
龍山會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儘管雪蓮已是活生生的一個豐滿的少女了,但她是爸爸撿來的女孩,也就是自己的妹子,就別想入非非了吧。
「輪你講了,講啊!停下!」龍山會被雪蓮喊住了,說話間接近了槐樹園。
「槐樹園正在建設一座教室,我們過去看一下。」聽雪蓮這麼一說,龍山會就把車子緩緩開進。
大槐樹蒼勁挺拔,灑下一片厚厚的蔭涼。樹下紮了一堆的男人:或坐著,或蹲著,或索性躺在草垛上。已是初夏了,農民的衣衫還非常的寒酸,七八個男人用草繩捆著棉襖,露著黝黑的胸膛蹲成一圈,正用草棒、石子下棋……嘴裡不停地說些黃段子,爆出粗獷的笑聲。他們許多青壯年來這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看女人們下河時裊裊婷婷地路過,他們會笑的更響;等自家女人從青石板上搗衣、說些家長裡短、哼著小調回來,編個理由走開,背後又響起一串串男女混雜的笑聲。原來在男人七八步以外是一些女人,向姐妹哭訴著男人的暴力,有的乾脆掀起襯衫去展示雪峰上被男人咬傷的血紅。突然,看見一輛摩托車和一對男女,就收拾好衣衫不約而同地張望。
「雪蓮,快下來!」龍山會幾乎是命令。
「你怕你下,讓我弟弟送過來看看怎麼啦?」雪蓮嘴硬著,但見那群少婦嬉笑,知道又衝自己來,就輕輕對龍山會說,「我們抓緊過河吧。你爸正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