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鳳凰!你不知道,論長相和學才我都不如你,可是對世道我比你看得清。我誰也沒找,我知道龐順行怕丟官罷職。我說早有一天會把他的事告訴老男人的時候,她卻給我跪下了,求我不要告訴任何人,還說我說了,我也完了。說我要對得起黨的培養。全國上下一片紅,出了這樣的事情不是玷污黨和人民嗎?他後來把理髮店給了我經營……」
「你打算在這幹一輩子?」耿鳳凰問。
「我動搖過多次,我們學校內出現了這樣糟糕的事情,不值得我們革命嗎?耿鳳凰,你說。」
耿鳳凰不再說話,點了點頭。
「靠後一點。你這頭髮是我見到的最漂亮的長髮,再配上你這身裙子……」
耿鳳凰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背帶裡潔白的襯衫凸現少女的成熟之軀,綠色的裙擺就像小龍河裡微風中飄動的荷葉,修長的雙腿宛如挺立的蓮花的莖,又似洗淨的白藕。她不由自主地側過身,那飄逸的秀髮就像蓮葉上飄落下的串串水珠般輕柔。她抄起一把秀髮,又放下,「這頭長髮要不是那一天跑得快,早被那群流氓剪了。還是你剪吧。」耿鳳凰說著,堅定地說。
「你看你在髮型、衣著上的標新立異,被他們當做奇裝異服,當做『流氓』、『阿飛』了。」
「你怎麼和我爸一樣!我把你當朋友,你也這麼說。我又沒有燙頭髮,只是留著長辮子,這在鄉下到處都是,我怎麼就成流氓啦?」
「你爸怎麼說?」
「說起來丟死了,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爸那裡是校長,他說像我這樣抹手指甲、口紅的,留披肩發的,穿短裙的,大都是不幹正事的女孩!好像穿的一般正經的都是好人!總有一天我做個樣子讓他看看!」
「穿著正兒八經的,少裝飾打扮的也未必都是好女孩。在我們南方發達的一些城市,好多這樣的女大學生都陪幹部和老闆呢。反而像你一樣張揚的,好女孩多得是,比如你。但你爸不是罵你,只是想你收斂一些,像個淑女!」
「那我該怎麼辦才對?」
「以前大革命的時候,要求穿得越樸素、補丁打得越多,自然就越革命,還要會背誦主席語錄。我覺得這革命,女孩不像女孩,乾脆留在這裡理發為人民服務。沒想到現在破『四舊』連理髮店都砸了。現在改革開放了,生活富裕了,女人都想漂亮了。其實女生能留下一頭的長髮也不是怪事!再說你爸是常務校長。我看你還是等一等。怪可惜的,你再想一想。」
「剪啊!」耿鳳凰的語氣更堅定了。
那少婦梳理了幾下她的秀髮,在順滑的脖頸處用手一擼,左手抄起剪子「卡嚓」—那整整留了三年的長髮就在一瞬間剪去了一大截。
門「咚咚咚」響著。「對不起,先等一會兒。那群流氓,來了!」
「別開門,躲著好。」耿鳳凰怕少婦惹事,忙勸著。
「這年月沒有政治後台,誰能在學校開好理髮店?沒事。」那少婦安慰了一下耿鳳凰,去開門。
一個體胖肢短的老男人進來,走到耿鳳凰的背後。耿鳳凰從鏡子裡看得清清楚楚:他渾身是圓圓的,特別肚子膨脹得像酒桶一般凸起來,像一隻青蛙。
這老男人是龐仙薈相好的男人,縣城退休的幹部,曾在縣一中搞過管理。年齡接近60歲,卻滿肚子花花腸子,見清純張揚的耿鳳凰坐在那兒,竟然當著龐仙薈去捏耿鳳凰的背帶,恭維中夾帶著嘲笑說:「還是裙子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