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不料對方不避不讓，身軀只是微微一震，黑衣道人正自得意，陡覺食中二指如遇銅牆鐵壁，瞬間無法卸力，食中二指竟被齊根拗斷，疼得他一聲慘哼，急退八尺，如遇鬼魅一般，驚恐的目光望著此時再次與他迎面對峙的歐陽清。
其實，剛才那一招，是歐陽清無奈之下施展的石門絕學「佛祖披袍」。出道以來，歐陽清只用過兩次，一次是在雪峰山對付江南淫徒「柳巷訪花客」姚方，這是第二次。
黑衣道人大意之下，自身被殘，早已唬得心驚膽戰，方要抽身逃走，歐陽清白衣閃處，手中長劍脫手而出，只見一道刺眼的寒光飛速繞著黑衣道人的身軀旋轉一周。
「無極神劍」。黑衣道人僅來得及喊出一聲，便被歐陽清長劍削斷頸項，一命嗚呼，而神奇的是，那柄長劍居然又飛回歐陽清手中。
「不愧是黃山神尼的高足，果然出手不凡，待老夫接你幾招試試。」
歐陽清剛剛收回長劍，猛然間卻從背後傳來一聲陰測測的冷笑。大驚之下急使一招「閒鶴倒舞」向前飄出兩丈，落地是已經轉過身來。抬頭一看，不由心中大駭。
只見距她三丈之地正站著一位身披黃色道袍的道士，此人身材高大，滿臉淫笑，兩隻紅紫色的手掌大得驚人，可知此人指掌功夫一定了得。歐陽清並不知道，此人正是靈蛇道士的四大弟子之一，人稱「金頭揭諦」。
這金頭揭諦作為靈蛇道士的開山大弟子，一身武功已與其師叔「大耳雷公」不相上下。歐陽清所進的陣門正是由他鎮守。
面對此人的滿臉淫笑，歐陽清不由心中直髮怵。憑感覺，自己多半不是此人對手，但此時陣內四周都已經高手密佈，自己又不敢貿然抽身，於是她只得運動師門無極神功「隔空蝕物」之法，咬牙掃出兩掌，人卻抽身後退，落地式長劍再度拔在手中。她明白自己僅憑內力絕非這人對手，看來只得仰仗師門絕學「無極神劍」了。
掌力湧至，「金頭揭諦」左掌微晃，出手便封。哪料一封之下立上大當，自己所發掌力居然毫無反應，反倒被對方的掌力震得心脈紊亂，氣血逆轉，幾乎不支。而就在這同時，歐陽清辛辣的一劍已經攔腰掃到。
「金頭揭諦」大驚之下，竟然一時無法閃開，只得運氣護體神功，強行接下這一劍。歐陽清陡覺長劍著體無力，狀如棉絮，不由心中大驚，連忙撩劍側身，試圖換招。豈料對方一隻腥紅熾熱的手掌已經當雄按至。待她發覺之時，掌心距她前胸已不到一尺。
突遇險招，歐陽清大駭之下，右手長劍疾吐，一縷寒光徑奔「金頭揭諦」嗓眼「天突」大穴，左手駢指直取對方雙目，歐陽清已是無法避讓，所以這一招完全使得是兩敗俱傷的做法。
「金頭揭諦」自然不肯被對方所傷，撤掌一撩已格開歐陽清左手食中二指，左手則化掌為爪，抓向歐陽清右腕。但歐陽清的右手劍卻也輕快無匹，待對方左手指照抓至，天突大穴竟被劍尖刺中，頓時血往外湧。只是歐陽清倉促之下用力不專，再加上對方指爪抓到，所以雖將對方刺傷，卻無礙性命，只是刺破皮肉而已。
僅僅兩招，就連吃大虧。「金頭揭諦」氣怒交加，雙掌一合一分，兩道白色氣霧騰騰冒出，剎那間瀰漫了二人方圓兩丈之地。而他則於霧氣之中連連出手，頻頻反攻。歐陽清一時間被對方迫得後退不迭，還險些白掌風掃中。只不過歐陽清身懷避毒藥物，不懼白癲掌毒，加之輕功甚高，所以這才妹妹逢凶化吉，不至於傷在對方之手，但情勢卻極其危險。
恰在此時，猛然間由斜刺裡一道白光剎那間射入白霧。「金頭揭諦」大叫一聲，一時霧氣頓收，原來他的左目已被飛來之物啄中。歐陽清情知是雪鷹來助，頓時芳心大振，藉機掃出兩掌，趁對方忙於招架之際，手中長劍再次出手，只因惱於此人出招下流，所以歐陽清氣怒之下，運起九成無極神功將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激得像風輪一般繞著對方身軀飛轉。可惜名滿江湖的「金頭揭諦」，枉有一身驚人本領，不曾想吃了歐陽清雪鷹的大虧，居然毫無還手之力，竟被歐陽清的無極神劍亂刃分屍，變得面目全非。
歐陽清不敢耽擱，飛身一掠數丈向陣中飄去。此時，東方雲星與陳春露預警打破陣門於中心會合，歐陽清一到，就只差蘇雲鳳一人了。東方雲星極是擔心，蘇雲鳳左肩受傷，武功自然要大打折扣，有心親自去接應，但又恐歐陽清再度生疑，於是只得目光一掃身邊的陳春露。
陳春露會意，當即說道：「我去接應陳女俠。」言罷白衣閃處，人已飛出數丈。
此時，場中只剩下東方雲星和歐陽清二人，敵人暫時還未發動攻勢。自從黃山分手以後，二人至今還未單獨見面，此時四目相對，雙方反倒都覺得心中忐忑不已。尤其是東方雲星，想起剛才谷外之事，愈覺不安，但他又一時無法向對方解釋的清楚，因此只好面色微紅地望著歐陽清發呆。
「你……一向可好？」歐陽清畢竟芳心一直繫於東方雲星一人身上，對他雖有成見，但她自認東方雲星應該不會再走歧路，所以他寧可相信剛才在谷外是自己看花了眼。眼前看到東方雲星那副傻愣愣的模樣，不由心中極是不忍，於是主動與對方搭話。
「我很好。師妹，你也好吧，師叔也好吧？」東方雲星的話說的十分機械。
「都好。」歐陽清說完，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因此再度問道：「蘇女俠是你嫡親表妹？」
東方雲星臉上又是一紅，訥訥地說：「正是。我也是一年前由大師伯口中得知，在下聲母正是蘇女俠嫡親姑母。」
「歐陽清是否應該恭喜師兄又得到一位紅顏知己。」歐陽清似笑非笑地望著東方雲星。
東方雲星一時窘急，原本口若懸河的他在歐陽清面前竟似一個正在受訓的孩子一樣，連心兒也不由地「咚咚」亂跳。可就是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正在他感到心中十分壓抑之際，忽地左側衣袂飄拂，三笑飛魂陳春露和蘇雲鳳一前一後雙雙歸來，看上去蘇雲鳳雖未受傷，但滿身血跡足以說明她這一路既不順利。
東方雲星正覺尷尬，二人來到正好為他解了圍。當下面色一端，輕聲說道：「靈蛇道士還未現身，三位有何高見？」
陳春露與蘇雲鳳相視一笑，齊齊將目光射向歐陽清。歐陽清自然明白這二人的心思，自己與東方雲星自幼訂婚的事情現今江湖盡知，這次行動實際上陳春露和蘇雲鳳只是配角，主角還是東方雲星和自己。東方雲星之所以這樣說，無非是逼自己發話，以緩和場內氣氛。於是當下莞爾一笑道：「既然百花坡裡的五雷梅花炮引信在靈蛇道士手上，看了我們只有先殺了他，才能安全到達百花坡採到滴血引魂蓮，師兄你看……」
「好。就這樣，現在已是午後時分，我們必須先找到靈蛇道士，不然夜間於我們非常不利，從現在開始我們四人再不分開，一同闖陣，直搗陣心，逼靈蛇道士現身。」東方雲星說罷，向大家略略囑咐一番，四人辨認了一下方向，順著標有紅色標記的石柱，徐徐而進。
石陣極大，也許是攝於四人身手太高，陣內高手此時均不知去向。但由於地形複雜，加之又恐內中有人暗中施襲，所以四人只能相互警戒，交替行進。
剛才進入陣門之時，經四人一衝，外陣已是面目全非，七零八落的石柱已經讓人無法看得出這是一座石陣，只有僅剩的十幾行石柱將他們引向一處更為有幽森的山谷。由於四周再無敵人襲擾，四人看上去居然就像遊山玩水那般清閒自在，不到盞茶功夫便進入谷內三十多丈的深處。
此時，距他們不到十丈，迎面是一個由幾十座石柱組成的石林。石林的盡頭是一座形狀駭人的巨大石堡。四人剛剛來到石林面前，便忽地又石林之中騰騰湧出漫天白霧，不一時便將整個石林全部隱去，看來，陣中之人已經知道他們四人的具體位置。
東方雲星剛剛低聲頂住三人小心，陡見石林「軋軋」連響，幾十座石柱竟然像活人一般飛快地移動著向四人撞來。
「活石佛」。
東方雲星心知厲害，連忙與三位女子避開。但這些石柱一擊不准，並不返回，而是自動排列，不消片刻，便將四人圍在當中。
四人正自納罕，數聲冷笑倏地從眼前不遠處傳來。剎那間，前方那座更高更大的石堡突然由中間裂開，向兩側呈燕翅展開，轉眼間又變成了兩排更密的石林。中間一面巨大的石台之上，簇擁著十幾名白衣道士，這些人分兩側一字排開，正中央端坐的則是一位身材矮小的白衣和尚，看上去七十多歲，相貌平平，但兩隻蛇眼卻放射著嚇人的精光，駭人的是，此人座下兩側各橫躺著一條長達一丈有餘的巨蟒。這兩條怪物高高滴昂著頭，吐著一尺多長的蛇信，虎視眈眈地望著四人。
東方雲星心中頓時一沉，來人必定是白蟒澗澗主靈蛇道士無疑。於是氣運週身跨前一步，攔在三位女子前面，沉聲問道：「閣下就是白蟒澗澗主靈蛇道士了？」這句話他純以內力催動，回聲震盪整個山谷，讓人聽得耳鼓發麻。
一聲令人心神欲碎的冷澀乾笑由對方口中發出，笑聲停下之後，只聽他陰測測地說道：不錯，正是本道。你們四個小娃兒膽子不小，竟敢冒犯本座駐地，還不快速速回去。」靈蛇道士的話巨像一座大山那般壓得歐陽清等人喘不過氣來。
聞聽此言，東方雲星朗聲輕笑，笑聲清冽激揚，催人奮發。歐陽清等人立即感到五內舒暢不已。
笑聲越來越高，最後連靈蛇道士本人頁不由為之色變，他不敢相信，對方看上去小小年紀，竟會具有如此高深的內功。於是沉聲問道：「娃娃，敢情你就是本教的死對頭，白羽秀士的二徒弟東方雲星了？」
「正是在下。靈蛇道士，你的死期到了，在下今天就要代中原武林的無數冤魂向你討還你所欠下的血債，但不知你可敢應戰？」
東方雲星口氣大得驚人，要知道這靈蛇道士在江湖中地位極尊，就是在勢傾江湖的陰風教，也僅僅是屈居四大副教主之下而居九老之首。東方雲星之所以「口出狂言」，也無非是想氣氣對方，激怒靈蛇道士，以盡快結束這場遲早也避免不了的殊死較量。
「小子，你也太狂妄了。就算你師尊白羽秀士林天慶，在本道面前也不敢出此大言。」
「不管怎樣，在下今天也一定要會會你這臭名昭著的靈蛇道士。」
「好。就衝你這股勇氣，本道也應當與你過上幾招。不過，你必須事先回答本道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說明你們來此的目的。」
「好吧。靈蛇道士，你可記得十七年前你曾殺害了玄武門門主葉青雲夫妻二人一事？」東方雲星不敢直接說出來白蟒澗的真正目的。他怕靈蛇道士一旦戰敗會觸動機關毀去百花坡內的藥草。所以只得臨時改個話題，不過就僅僅是這個話題，也足以成為他向靈蛇道士挑戰的理由。因為十七年前葉青雲夫妻二人喪命於靈蛇道士之手江湖上盡人皆知，因此，東方雲星的這個理由堂而皇之。
「看來，你是為他們夫妻二人討還公道來了？」
「不錯。」東方雲星冷冷地說。
「本道想知道，你與他們夫妻二人有何關係，值得你前來送命，還要搭上三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天下人管天下事，你管得著嗎？」東方雲星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有種。東方娃娃，你既然非要一意孤行，這場較量本道應了。不過，你可願知道，本道與葉青雲夫妻二人有何淵源麼？」
「噢。如此說來，在下洗耳恭聽。」靈蛇道士如此一說，東方雲星等四人都不由一愣，這靈蛇道士與葉青雲夫妻二人又能有什麼淵源？
靈蛇道士陰測測地說道：「四十年前，本道與葉青雲夫妻二人同出於四方谷谷『雲夢三奇』之一的『滄海孤影』門下。葉青雲為人詭計多端，好使心術，致使本道在師尊面前丟人現眼，最後觸犯門規，被師尊廢去雙腿，逐出師門，成為一個廢人。
「本道為了不至於雙腿腐爛，不得不只身進入靈蛇谷，終日隱身蛇洞，與蛇陰為伴。對虧東海神醫『賽華佗』為本道接上一雙假腿，這才使得本道能偶再現江湖，出人頭地。
「本道現身江湖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殺了葉青雲以消本道心頭之恨。誰知十五年後，葉青雲居然當上了玄武門門主。當時，玄武門門下能人輩出，高手如林，本道數欲下手，但葉青雲夫妻防守甚嚴，始終沒能得手。後來，玄武門與陰風教結怨，這才為本道報仇創造了一個極好的機會。
「那麼後來，你就投身了陰風教主，借助陰風教的實力殺害了葉青雲夫妻二人，對嗎？」東方雲星接口問道。
「不錯。不過本道雖然親手殺了他們，但本道也因此元氣大傷，被葉青雲的子虛神功擊傷，幾乎武功盡失。為了恢復自身武功，本道又足足花去了十五年功夫。」
「看了，你現在你的武功已經完全恢復了？」
「是的。東方娃娃，要是十年前，以你的武功，本道或要栽在你的手上。」
「現在呢？」東方雲星心中一動。
「現在，已經晚了。就憑你，再加上三個女娃娃，也恐怕還不是老夫的對手。」
「那就試試。」東方雲星冷冷答道。
「如你一定要與本道動手，那本道就先讓三位小徒陪你玩玩兒。」靈蛇道士說完，左手輕輕一招，身側站立的三位白衣道士並不作勢，便已輕飄飄地飛下石台，落下時恰好呈丁字形將東方雲星圍在當中。靈蛇道士本來有四位徒弟，但「金頭揭諦」在外陣已被歐陽清擊斃，因此只剩下三位。
東方雲星慨然說道：「靈蛇道士，難怪江湖人都說你蛇蠍心腸，今日一見果然不假。你死且不足惜，還要讓你的三個徒弟陪葬，實在可惜。」
「不見得。」靈蛇道士冷哼一聲，揮手沖那三個徒弟說道：「上。」話音剛落，三名道士衣衫微動，並不答話，俱各輕飄飄向東方雲星打出一掌。
這三人出手看似極其輕鬆，但掌力方出卻是迅猛異常，而且一股令人作嘔的蛇腥之味直刺鼻孔。東方雲星心知有異，身形急轉，運起無極神功以九成力道旋掃一掌。
「轟……」四道大力相撞，頓時白霧騰起。東方雲星被腥味所激，身軀一晃，而三位白衣道士則一齊被他的無極掌力震得心脈紊亂，平空拋起數丈，分別向場外的三位女子飛去。歐陽清等人早就有所準備，三人落地立足未穩，三柄長劍寒光疾閃，頓時三人身首異處。
三位高徒在人家四人面前竟沒能走出一招，這怕人的一幕不由令靈蛇道士轟然心驚。只見他雙掌一拍，十數道刺骨的白霧頓時將他裹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白色氣團。氣團陡然飛出，直逼東方雲星，氣團之中，千百隻利爪疾抓而出，攻向東方雲星週身。
東方雲星心知靈蛇道士非比陰風教其他高手，當下不敢大意，雙掌微晃，八道光華閃爍之處，兩道暗力暴捲而出，迎向那團白色氣球。
「嗚……」暗勁與氣團相撞，發出嗚嗚風響。氣團突地炸開。千百條閃著紅光的小蛇竟在一瞬間織成一個巨網，向東方雲星當頭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