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的眼淚,心疼地幫他擦拭,「柏勳,你別哭啊,我開玩笑呢……其實,錯的是我,我不該對你那麼冷酷無情……以後我不會這樣了,我會對你好的,像你以前照顧我那樣照顧你,好嗎?」
「小敏,你是個心軟善良的姑娘,當年你看我病危,一時心軟答應嫁給我,結果耽誤你一生的幸福。現在你好不容易自由了,如果你再度心軟,因為同情我、可憐我而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不想聽到那些話,用力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住他的唇,「不是同情,不是可憐,我愛你,這下你該明白了嗎?」
生老病死,都不由我們控制,誰知道以後怎麼樣呢,現在這一刻,他們就要在一起,愛的轟轟烈烈,至死方休。
郝敏講完這段故事,元音感動的眼淚都流下來,久久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波動的情感,愛情的形式有很多種,郝敏和柏勳的,無疑是最激烈、最決絕的。郝敏看起來嫻靜溫柔,竟然也有這麼剛烈勇猛的時候,必定是愛情的緣故,才會讓她變得如此勇敢。
XXX
陸英廷知道陸柏川帶著元音回家,早早就在客廳等候著。
陸振華和兒女們一進屋,陸英廷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目光在幾個人中間搜尋,迅速找到元音纖細的身影,面部激動地抽搐起來。
元音看著思念已久的老人,情不自禁地往前邁了一步,眼眸微紅,顫聲喊道:「爺爺——」
只兩個字,就哽住了喉嚨,再也說不下去。
陸英廷深深凝視著她,好久好久,衝她招了招手,聲音嘶啞地說:「音音,我的好音音,到爺爺這裡來。」
元音一步一步走到老爺子跟前,眼淚蓄滿眼眶,眷戀地抱住他,難過地說:「爺爺……我好想你……」
陸英廷的眼眶一下子熱燙了起來,他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半是責怪半是疼愛地說:「你這丫頭,跑去哪裡了?這些年,叫爺爺好想啊!」
元音鼻子一酸,眼淚自眼角顆顆滾落,愧疚又難過地說:「爺爺,對不起,我不告而別,辜負了您的疼愛……以後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要好好陪著您,永遠不離開您……」
陸英廷拉著她的手,坐到沙發上,仔細地端倪著她,心疼地說:「音音,你瘦了,小臉都尖尖的。」
元音笑了笑,「爺爺您不知道吧,現在都流行我這樣的錐子臉呢,我也趕了一回時髦。」
「你這丫頭,還是這麼會安慰人……太好了,柏川能把你找回來,真的太好了,爺爺這些年的等待和期盼沒有白費……爺爺一度以為,到死都見不到我的孫媳婦了呢……」
「爺爺,不許您說這樣的話,您要長命百歲。」元音較真地辯解。
「好……我長命百歲,陪著我的音音長命百歲……」
在場的其他人都被他們兩人見面的情緒感染了,個個眼眶泛紅,偌大的房子內泛著悲傷而沉重的氣息……
陸英廷看向他們,說道:「你們大家一路風塵僕僕趕回來,都別站著了,快坐吧。」
突然,他的視線落在陸柏川身邊的小男孩身上,銳利的眸對上他清澈純真的瞳,他的心漏跳了一下。
時間似乎有片刻的凝固,他一時狐疑,喃喃說道:「這個小傢伙是哪裡冒出來的?」
元音看到他發現佑佑,過去拉著佑佑走過來,「爺爺,他是我和柏川的孩子,叫元佑。」
陸英廷猛地震驚地看向佑佑,這才發現小傢伙竟與柏川的輪廓有分相似,那銳利的眼神和英氣十足的眉宇,更是讓他折射出更非凡的氣度。
元音對著佑佑溫聲說:「佑佑,這是你的曾爺爺。」
佑佑明亮地眼睛望著老人,脆生生喊道:「曾爺爺好!」
「曾爺爺……我現在是曾爺爺了,佑佑,我的曾孫,快過來,到爺爺這裡來……」
佑佑看了一眼媽咪,然後走到老爺子身邊,任他仔細審視端詳。
面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曾孫,陸英廷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將小傢伙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環抱著可愛的曾孫,愛不釋手。
小傢伙不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像極了柏川小時候,不用懷疑,這一定是他陸家的血脈。
音音一去就是五六年,但是她卻為他生下了曾孫,陸家人虧欠她太多了……他深深地看著元音秀麗的臉龐,心裡一酸,由衷地說:「音音,這些年,你受苦了。」
元音含淚搖頭,「爺爺,我不苦,有陸家人對我的愛,有佑佑的陪伴,我一點都不覺得苦。」
陸英廷這才注意到現場的不對勁,疑惑地問道:「唉?雅晴呢?她怎麼沒來?」
大家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跟老爺子說出實情。老爺子這些年身體大不如從前,要是再受個刺激可怎麼好。但是,隱瞞也不是長久之計,很多事情遲早都要說的……
陸柏川對著佑佑說:「佑佑,你帶著妹妹去花園裡玩,好不好?」
「好。」佑佑很有眼色,知道大人們有話要說,便拉著姣姣走出房子。
陸柏川抿了抿唇,淡淡說:「爺爺,接下來,我要跟您說一些事情,這些事情可能會讓您意外或者震驚,不管怎樣,都請您答應我,不要太生氣,更不要動怒。」
陸英廷似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神情嚴肅起來,「我知道了,你只管說。」
陸柏川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邊,陸英廷聽完,大受震動,目光看向陸振華,沉聲說:「振華,這些都是真的嗎?」
陸振華臉上浮現一絲愧疚和狼狽,低聲說:「爸,柏川說的都是實情。」
陸英廷閉了閉眼,久久沒有說話。
半晌過後,他拄著枴杖站起身,「我累了,要上樓休息了,你們聊吧。」
在場的人看到老爺子蒼老的背影,無不心酸難過。
到老該享天倫之樂,卻還要看到兒子兒媳離婚,孫子不是自己的孫子,孫媳卻又變成了自己的孫女,對誰來說,都是不能接受的荒唐事吧。
……
晚上。
元音窩在陸柏川的懷裡,不安地說:「爺爺自從下午上樓,就一直沒有下來,晚飯都不吃,不會有事吧?」
「爺爺見識多,經歷也多,他很堅強的,要接受這些事實,只是個時間問題。」
「嫁給你以後,爺爺對我最好,總是那麼照顧我、溫暖我,我對他也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我想,這種親切感和血緣是有關係的吧,我是爺爺的親孫女,我們天生就有一種相互親近的默契。」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媽媽。她不吭一聲走了,到現在都沒有聯繫上,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元音知道他現在一定十分憂心,安慰道:「媽一向都是個女強人,相信她不會那麼脆弱的,你是她的兒子,擔心她是應該的,我看還是聯繫一下趙家,看看他們知不知道媽在哪裡。」
陸柏川點了點頭,「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元音猶豫片刻,說:「柏川,明天我想去一趟元家,我想看看我的媽媽。」
「應該的,因為我媽媽的緣故,害得你有家不能回,連台灣都不能留,你好不容易回來,應該去看看她。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元家,好不好?」
「好。」
次日,元音在陸柏川的陪同下來到元家。
元家的開門的傭人已經換了,所以根本不認識他們。元音把自己的姓名告訴那個傭人,讓他進去通報。
不多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步伐凌亂地跑了出來,聲音因為激動快要破音:「音音——音音——」
元音看到媽媽出現在眼前,眼淚激動地奪眶而出。
六年不見,她的媽媽像是老了十歲,她這個唯一對她好的女兒都不能陪在她身邊,她的日子一定更不好過。
元博正緊跟其後出來,看到元音,也顯得有些激動,不停地搓著手說:「音音回來了,回來就好!」
田玉珍抱著她哭了起來,「我的音音,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當初知道事情的真相後,你一定很傷心吧,可憐的孩子!」
元音也哭了,這些年,她無數次地想媽媽,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偷偷跑回來看她,可是,她不能回……
元博正出聲說道:「大家都別在這裡站著了,快進去坐吧。」
田玉珍這才回神,「看我激動的,都忘了讓你們進屋坐了,快進來吧。」
元博正似乎覺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尷尬,便說:「音音,柏川,你們好不容易和玉珍見上面,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我就不在這裡打擾你們了,你們慢慢談。」說完,他便直接走了出去。
元音沒有發現異樣,她的心思全在媽媽多年未見的身上,愧疚地說:「媽,這些年我一直在上海,原諒我沒有回來看你。」
「沒關係,媽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為難,才不能回來。西城那孩子每年都會來看我幾次,他不說我也知道,一定是你交代他的,雖然你人沒有回來,但是你的心意媽都感受到了。」
「媽,這些年你過的怎麼樣,養父和那幾個姨太太有沒有欺負你了?」
田玉珍微微一笑,「你沒看出來這個家和以前有什麼不同了嗎?」
元音四下裡看看,有些疑惑,「咦?怎麼家裡空蕩蕩的?那些女人和她們的孩子呢?」
「她們都被博正趕走了。」
元音愕然,「怎麼會這樣……」
「兩年前,博正生了一場重病,那些姨太太和孩子開始急著爭家產,沒有人去病床前伺候他,最痛苦的時候連個端茶送水的都沒有,他對那幾個姨太太和孩子徹底死心了。後來出院之後,他就立刻把她們趕走了。」
「看來,一直都是媽媽你陪在養父的病床前,才讓養父頓悟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在病床上忍受煎熬痛苦,我不忍心不管。」
「媽媽,你真善良。」元音打心底裡欽佩媽媽,換做是她,她未必能做到如此。所幸的是,她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來,那些人不在,媽媽就不會受委屈,她也就心安了。
田玉珍的目光落到一旁的陸柏川身上,臉色微變,遲疑地說:「你和柏川……你們現在是……」
元音和陸柏川深情對視一眼,笑著說:「我們還是夫妻。」
田玉珍一臉驚疑,「怎麼會?你們明明是兄妹啊!這樣是……是亂^倫啊!振華難道不管你們的嗎!」
「媽媽,你別激動,慢慢聽我說。其實,柏川和我沒有血緣關係,他不是爸爸的兒子,親生父親另有其人。」接下來,元音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田玉珍。
田玉珍聽完之後,頗為感慨。
「想不到,我連外孫都有了,命運真是造物弄人,兜兜轉轉一大圈,又回到了最初,這些年你所受的苦楚,完全可以避免。」
「或許這段經歷正是為了讓我堅強勇敢。」
「你能這樣想,很好,說明你長大了,堅強了,成熟了。」田玉珍撫摸女兒的臉頰,眼裡透著欣慰的光芒,「音音,聽媽媽一句話,不要恨你的爸爸。」
元音咬了咬唇,幽幽地說:「我不想恨他,但是我不能原諒爸爸婚內出軌,對我親生母親不負責任的招惹,也不能原諒他對你的辜負。」
「他是有不對,但是他也有他的難處。雖然我因為妹妹死一直怨他,但是你的親生母親一定不希望你恨他。她在給我的那封信中,跟我說過,等你懂事了要我告訴你,你的爸爸媽媽很愛你。我想,在她的內心深處,希望你對你的爸爸懷有感恩愛戴的心,而非憎惡的心。」
元音陷入沉默,真的嗎,這真是她的親生母親所希望的嗎……不管父親如何辜負她,她都不恨他,甚至還要讓她的女兒愛戴她……
她想起那個男人看著自己時的愧疚眼神,疑惑了,她真的能像普通人家的女兒那樣去愛自己的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