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茗美夢正酣,被門外震震的叩擊聲驚醒,見到奄奄一息的雨棠時,心涼至冰點。一搭脈絡,陰寒至極,他面上便有些難看,「月兒,把藥箱拿過來!多生幾個火盆!」
迷霧繚繞的青巖府邸前,雨棠只覺週身凍的瑟瑟發抖,面前有兩條長長的地道,一條昏暗,一條明亮。正當她要往光亮處走時,忽然有只小手抓住了她的裙角,白白胖胖的小子期盼地望著她,「額娘,你不要我了嗎?」她伏下身,想要伸手去抱,那胖小子身旁卻驀地出現了兩個瘦竹竿一樣的人,說是人也不像,一個臉色雪白,一個黑似炭木,且週身無一點生氣。
「黑白無常!」雨棠鬼使神差地驚呼。那對鬼差聽到人聲,嘿嘿發笑:「倒是個聰明人,竟認得咱們!那咱們就開門見山吧,姑娘,孩子和你,我們必須帶走一個,你選一個吧!」雨棠下意識要將孩子拉進懷中,卻被鬼差先一步抱了過去,漸漸飄遠,「不可貪心!否則兩個都要留下!」
雨棠追上去,抬眼所見的匾額令她渾身一顫,「地府陰曹,不!你們還我孩子!」白無常伸出大掌將她攔在門外,「姑娘,生死一線,需當謹慎啊!你當真捨得戀戀紅塵嗎?」雨棠回轉身又看向兩條地道,光亮處浮現出府中人亂作一團的景象,陸茗施著金針,額角浸著細密汗珠,傅恆站在床榻邊向他伸出手,「棠兒,回來吧!」
雨棠立在原處,兩頭不捨,腦中轟亂,「額娘,你不要我了嗎?」「棠兒,回來吧!」「你只能選一個!時辰到了!」雨棠不捨地看了眼兒子,眼角垂淚地向地道光亮處走去,「對不起了寶寶,額娘捨不得你,可是···更捨不得你阿媽。」身後朱門重重一響,孩童的哭聲也就此消失了,她觸及光亮時,彷彿聽到了甚是和藹的一聲輕笑,「傻孩子。」
當她再度感受到自己的體溫時,耳邊是嘈雜的吵鬧之聲,陸茗以手指按壓她肚臍上方三寸,刺入金針。傅恆一進門便見此情形,想也未想便揪住陸茗衣襟,將其抵在牆邊:「你在對她做什麼!」陸茗揚手就是一拳揮向他左頰,聲色俱厲道:「我忍你很久了!我對她做什麼?當初在江南你是怎麼答應我的,我把一個完整的芸兒交給你,你是怎麼照顧她的!現在她還躺在那生死未卜,你問我在幹什麼!」
傅恆吃了一拳,似被打醒,「雨棠···」轉身走向床榻,握住她幾乎失溫的手,「棠兒,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你!你醒過來,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照顧你,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陸茗負手在一旁:「若你早用些心瞭解她,給她多些信任,何至於此!」
榻上的雨棠指節微動,身體漸漸回溫,使勁想睜開雙眼,口中呢喃:「哥哥···哥哥···」陸茗激動地上前守著,「我在我在,芸兒,你總算醒過來了!」她用盡全力方睜開眼,迷離地望向他,視傅恆如無物,「哥哥,我的孩子,孩子怎麼樣了?」「孩子沒事!只是動了胎氣,慢慢調養些日子就好了,你別擔心,一切有哥哥在!」
聽到他的承諾,雨棠才安下心,一瞧見傅恆,便將頭轉向了一邊,不願搭理他。「大半夜,到底出什麼事了,雨棠現在到底怎麼樣?」莊福晉與李榮保皆急急趕來,只穿著中衣。見到的卻是自家兒子與陸茗一起握著媳婦的手,一時兩人面色各異,李榮保倒並未多拘小節,上前慰問了媳婦幾句,礙於公爹身份不便久留,臨走便將傅恆叫了出去。
莊福晉雖是關心,卻對方纔的情景很是不滿,對陸茗也是態度傲慢,「陸大夫,聽說我家媳婦有喜了,此番無礙吧?」「是,小妹懷孕兩月,胎像穩固,福晉不必憂心!」莊福晉拍了拍雨棠的肩,「如此我便放心了,棠兒,你好生靜養,明日額娘便請個太醫來為你調養身子,其餘閒雜人等就不必在此叨擾了。」雨棠知她言外之意,為陸茗辯護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嚥了下去,「是,謝額娘關懷!」
傅恆送父親回府,李榮保歎了口氣,「這後院才平靜了多久,就又開始鬧騰了。兒子,媳婦有喜是大事,若是早些讓你額娘知道,斷不會縱容像今日這樣的事發生,你額娘脾氣雖急躁,對兒女卻是絕無壞心的。」傅恆:「是,兒子知道了。」「今日的事,該如何處理,你心中也該有數,家不平,何以輔佐君王平天下!」
「父親的意思是?」李榮保一笑:「人生在世,忠孝難兩全,恩情亦是。我兒子何等聰明,兩者權衡,孰輕孰重的道理你又豈會不知?」傅恆點點頭,「我知道該如何做了。」
馨瞳慇勤送莊福晉出門,早已瞧出了她所忌諱之事,「額娘,外頭風大,您披上我的外褂吧。」莊福晉一怔,聞聲便覺通體不適,「咳,馨瞳,以後還是依祖制喚我福晉吧,侍妾畢竟與正妻有別。」「是,福晉,妾身謹記。」
一路上莊福晉心中的疑團難解,便試探著問:「馨瞳,聽說今日雨棠落水時你也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眸光一閃,有些心虛,摸著自己的臉作楚楚可憐狀,「福晉請先恕馨瞳無罪,馨瞳才敢說。」「嗯,說吧!」
馨瞳顫聲道:「今夜於妾身,於少福晉皆是噩耗。妾身收到信條才會深夜去廊橋,去後方知是霽月假冒爺的名義相約妾身,還同妾身起了爭執,一怒之下將毀容的毒粉灑在妾身臉上,揚言說再有六個時辰便會發作,若妾身不向福晉退婚,便不給妾身解藥。我倆正在爭執時少福晉上前勸阻,卻被霽月失手推下了廊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