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良辰再想救那個倒霉的巫師也不能不顧及耶律清歌的面子,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幾名體格健壯的同伴拖走,卻始終無能為力。
「咳咳……咳咳咳……」他不停氣地重重咳嗽著,表情卻還是木然僵硬。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好像還頂起黑帽朝她望了一眼,那雙黑洞洞的眼神令人感到莫名的心悸。待人都過去半天了,她才赫然發現一滴滴暗紅色的血漬順著石階一直延伸到他消失的地方……
「你為什麼怕那個陰毒的老頭,他不懂憐憫,做哪門子祈福祛病的巫師!」梅良辰忿忿道。
耶律清歌笑笑,「這不是害怕,是圓通!」他用手指敲了敲她挺翹的鼻尖,「我這樣一攪和,長老自然不敢把那人怎麼樣了!」
「真的?」
看他頷首,她的心這才朝下放了放。
他摸了摸她被寒風吹得冰涼的小臉,蹙眉道:「蘇谷娜,先帶梅恩回山河齋休息。」
「是,大人。」蘇谷娜應聲道。
「我不回!要回一起回!」一早這人便把她扔在山河齋自己卻不知跑去了哪裡,害她擔驚受怕,心思不寧,這次,又要把她撇下了?
不行,堅決不行!
他的嘴角帶了抹無奈的笑,忽的,把她扯於胸前壓緊,湊近她耳旁道:「怎麼,想我了?聽話,我交待些事,很快便回去陪你!」
蘇谷娜離得近,聽得是一清二楚。她和梅良辰同時躲開身子,面頰騰起團團化不去的紅雲。不一樣的是,蘇谷娜的表情是尷尬不自然,而梅良辰卻是羞澀難為情……
「好吧,好吧……那我走了!」她才不留在這裡等著被他捉弄呢!拉起蘇谷娜,兩人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溜煙跑遠了。
耶律清歌目送她離開,收起笑容,鐵掌向後一揮,十數名侍衛便緊隨那兩道纖瘦的身影遁入黑暗之中……
「拉蘇榮。」
「老奴在。」拉蘇榮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
「去把巫師中的執事長老找來!」
「是。」拉蘇榮很快便帶回來一名身材瘦小的巫師。
「將軍大人,我是祁山巫師村落裡的執事長老,蘇哈。」他躬下身行禮。
「蘇哈,你把適才的事從頭到尾給本將好好講述一番,不准有遺漏,聽明白了嗎?」看似淡然的語氣裡卻帶著令人敬畏的威嚴,蘇哈不敢抬頭,只敢垂頭應允道:「是,將軍大人。」
閔遼天運甲申二十七年冬至。
當昏黃的日頭被驟然而至的烏雲遮蔽完全後,北地城內寒風呼嘯,大雪紛飛,不到半刻鐘,整個城池已是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北地王府一年一度的祭祀典儀就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開始了。
祭祀的主要活動由祭天、祭祖、祭馬神、求福等等組成。祭祀樣式繁多,有朝祭、夕祭、夕祭背燈祭和翌日祭天之分,也就是說,整個祭祀活動要持續到第二天的清晨。今年天運帝病重,情勢與往年不同,祭祀典儀從簡,只有朝祭一說。
由於耶律清歌父母早逝,親屬又多在上京,所以受邀參加祭祀的多是鐵騎軍的重要將領和北地城的權貴。人數雖不多,可是氣勢宏偉的神殿依然被佔去了半數的地方。
祭祀儀式由巫師長老和王府大總管拉蘇榮共同主持。
只聽拉蘇榮一聲響亮的呼喝,陳列神位、擺供、進牲、點香、薩滿歌舞、主人禮拜等等儀式極其複雜的程序便開始一步步的進行了。
梅良辰由於睡眠不足,來到枯燥的神殿裡倆眼皮就開始打架,蘇谷娜不時地掐著她的後腰,提醒道:「姑娘千萬不能睡!」
她拚命睜開眼皮,不想卻觸到了一雙隱含威嚴的黑眸。
他生氣了,是嗎?
梅良辰不由得渾身一激靈,努力做出很認真的模樣,聽著拉蘇榮在祭台前唸經。
他注視了她良久,才緩緩轉過頭去。
她暗暗鬆口氣,目光卻情不自禁地瞥到那人的身上。
因為是祭祀儀典,所以耶律清歌著入宮覲見天運帝時才穿的武官朝服。朱紅色的蟒服把他的面容映襯得愈加剛毅英俊,高大的身子立於祭台之前,儼如雪中的青松,挺拔而又堅韌。他深邃的眸光除了面對她的時候會露出一絲暖意,其餘的時候,儘是毫無溫度的冰冷,令人禁不住想要逃遁遠避。
「卸神桿!撩豬骨!生屠活物!」拉蘇榮按部就班地高聲宣讀道。
只見耶律清歌跨立出列,帶頭走出神殿。大雪無聲,頃刻間籠罩在他的身形之間,看不真切。蘇谷娜扯著梅良辰,極小聲的讚道:「將軍大人真勇猛!姑娘,快瞧,大人一刀就見了血!」被屠戮進獻的正是命運悲催的黑爺,它們昨日裡還在豬圈裡像貴族一般捧著,可是現在,卻被一刀送上了供桌上!
很快,宰殺牛羊豬之後的耶律清歌取了三樣牲畜的血倒入金盆之中。
他把黏稠的鮮血塗抹在神桿的尖頭,重新插回桿槽之內。
為了省卻煮肉的麻煩,拉蘇榮把事先煮熟後切成指寬的肉絲,蓋在米飯之上,放於供桌。
「眾子孫免冠叩拜先祖!」拉蘇榮喊道。
耶律清歌從殿外返回,身上落滿了晶瑩剔透的雪片,他徑直走向祭台中心,卸下冠冕,卻不著急跪拜。他的眸光直射向角落裡的身影,語氣平靜地喊道:「梅恩,你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