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剛過,團長便吩咐大家收拾行李,準備裝車。
等將全部的東西都搬上了車後,團長便將那座位稍稍作了調整,新來乍到的譚軍嬌被安排到原來李小雲的個位置上,而聶依航則分到了原來東明的那個位置。等車子啟動,那股令人迷醉的淡淡幽香不時地撲鼻而至,他一下如墜進了百花叢中,幾乎快要迷倒!
汽車還沒到達那東莞的北柵影劇院,天色早已是昏昏沉沉的,像是大雨要將至。
果然,車子還沒來得及停靠,那豆大的零星小雨已從天而降。
團長一聲令下,梁一鳴和楊容麗便迅速爬到了車頂上將那些東西傳下來;而聶依航和陳強英則守在車廂的後面,以最快的速度將東西一件一件地傳下去。
車廂中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全部卸下,那滂沱的大雨早已迎頭潑至,這雨下得真是又急又猛,短短的幾秒鐘時間,整個天空都籠罩在茫茫的雨海之中,直教人喘息不過來!
團長此刻一馬當先,帶頭搶速度,左手一個包,右手一個包,就連那脖子上也掛了一包,連跑帶沖,十二分的搶勁!他們站在後面車廂的也是亂作了一團,見著什麼就扛什麼,見著什麼就拿什麼,十萬火急地,像七國大混戰似地,真不知是哪國打哪國?半秒也是刻不容緩,直當將那長長的電工箱也給拖卸了下來後,這才結束了這場別開生面的超特快卸車行動!
此時,大家這才有時間往自己的身上去瞧,天啊!這真不知這身上的是雨水還是汗水?全身上下無不精濕……
這天氣也真會捉弄人,正當大家全將東西都搬進了影劇院後,天,居然是雨過天晴了!
「哈——!哈——!你們今天的表現真是一流,眾志成城,團結一致呀!……老天爺呀!你也真會捉弄人呀!你老子我都險些讓你給玩死了!我的媽也!真是豈有此理!公理何在?……」團長此時幾乎要昏死了過去,仰天長笑著,語無論次地對著天叫囂怒罵了起來,也只差一點沒將這天給罵塌下來!
等將全部的東西都搬進了影劇院後台,團長他們便在那裡開了張桌子,築起了「四方城」來。
梁一鳴似乎對那玩意不感興致,便獨個坐在那裡用那洗臉膏將自己的臉給塗得像個殭屍似的。他向來對自己的皮膚都是那麼的精心呵護,可比在場的每一位女孩子還要細心療理,盡善盡美,難怪他的皮膚是又紅又白,像朵剛吐蕊的花兒一樣嬌嫩白皙!
楊容麗獨自坐在那床邊,捧起了那心愛的單放機,迷癡癡地聆聽著,不時還搖頭晃腦的,一邊敲打著床板,一邊打著拍子,提起那尖高的聲音唱出了那變音失調的歌曲——《我曾用心愛著你》。
「我曾用心地來愛著你/ 為何不見你對我用真情?/ 無數次在夢中與你相遇/ 驚醒之後你到底在哪裡?/ 不管時光如何被錯過/ 如果這一走你是否會想起……。」
「喂!喂!喂!楊容麗,你唱歌唱得像鬼哭狼嚎似的,真是難聽死了!快別唱啦!」梁一鳴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她的跟前,一下將她的單放機給關掉了,大聲地說。
「我唱歌關你什麼事呀?」楊容麗莫名其妙地大聲質問。
「呵呵!真是好心沒好報呀!我好心好意地叫你別再唱歌,反倒讓你給痛罵了!真是豈有此理!」梁一鳴一聽,馬上便來了氣,提高嗓門大聲地罵了起來。
「難道說我練歌都不行麼?」
「呵呵!你練歌?!你練歌又有何用呀?練了也不都是白練!我勸你還是別枉費心機啦!哼!你若是唱得好聽的話,團長早就讓你上台演唱了!」
「梁一鳴!我……我可沒有得罪你呀!為何你總是如此的瞧不起我呀?」
「誰瞧不起你了?你可別亂說呀!」
「梁一鳴——!」團長在那邊聽到吵鬧聲,便極不耐煩地大喊了一聲。
「團長,什麼事?」梁一鳴聞聲便小跑著跑了過去問。
楊容麗重新坐了下來,繼續聽著那單放機,但這次她已不敢再開口唱歌了。
這時,那梁一鳴已經趾高氣揚地走了回來,高聲地喊道:「聶依航和楊容麗出來——排舞!」
「排舞?!我跟她……?!」聶依航嚇了一大跳,險些要從那凳子上滾下來!
「不錯!排舞!」梁一鳴一本正經地大聲說。
「那排哪個舞蹈呀?」楊容麗也莫名其妙地問。
「華姐的那曲《秋來秋去》!」梁一鳴得意洋洋地說。
「什麼?那……那可是首慢歌呀!你是不是給弄錯了?」聶依航瞪大了眼睛,奇怪地問道。
「沒錯!就是要排練這道慢歌!」
「我抗議!我可不喜歡跳慢舞!」
「這可是團長的意思!」
「這——!」聶依航一下子啞口無言,傻了!
梁一鳴到後台去將那鬼臉給洗乾淨後,便像大師傅般神氣十足地走出了舞台,擺足了架子。他將出場的手勢與步履在他們的面前示範了一次後,便讓他們自行練習著出場。
聶依航原本就不喜歡跳這慢舞,他一心想學的只不過是那些勁舞,無奈團長的聖旨已下,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而上!但,他的手腳此時此刻彷彿已經不熟於他自己似的,總是不聽指揮,不是手的動作過於生硬就是那跳出的步履太亂,如此反覆地走了十多遍,還都是如此,而且還是越跳越糟糕!
梁一鳴一邊搖頭一邊歎氣,不斷地重複示範著那些動作,但他就是拉牛上不了樹,仍是學不會!
後來,他居然將那團長給喊了出來。
團長雙手叉著腰,站在一旁靜靜地細心觀看著,一連看了好幾遍都不太滿意。於是,便讓他暫停了下來,讓梁一鳴重新示範了三次,再輪到他來跳,那明明是如此簡單明暸的幾下子動作,但輪到了他上來作表演時,居然那手腳根本不熟於他本人似的,半點也不聽指揮,卻總是跳不好這舞。
團長開始有點惱火了,便讓那梁一鳴將那些動作放慢了再示範給他看,還將梁一鳴那些較為複雜的動作全都給刪掉了,這下再讓他上來作練習。當那楊容麗剛一轉過身子之時,他竟大聲地高喊著:「快!快!抱緊她的腰!抱緊她的腰!」聶依航一聽,楞了半晌,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時那楊容麗已經轉到了另一面去了,他百忙之中一下將她的腰給摟住了,結果剛一碰到了她的纖腰時,竟無意間碰到了她的笑穴,楊容麗哈哈一笑,險些給摔了下來!聶依航美人在抱,就像是抱上了一個大大的棉團似的,軟綿綿的,甚是舒服!那肌膚相貼,有股淡淡的幽香,他從沒接觸過女孩子,更何況是在如此貼近之下發生的,他的臉剎時便火辣辣地燙熱了起來,意亂情迷之中,他頓時便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想入非非的感覺……。
「楊容麗!你認真一點!這可是在排練!」團長大喝了一聲,十分嚴肅地說道。
「他……他……弄得我酸酸癢癢的!」楊容麗也毫不避忌,不羞澀,不臉紅,呵呵地大笑個不停。
「哈——!哈——!」全部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大笑了起來。
團長真是越看越氣,連頭髮也幾乎給氣得豎起來了,圓目怒睜地瞪著那聶依航,氣得不出聲。聶依航似乎比他更為燥急,急出了一頭的熱汗,兩腮也是通紅通紅的,真是難以相信自己原來是如此的弱智,竟這麼簡單的一些動作都跳不出來!但,另一方面,他在暗地裡埋怨那團長,好學不學,竟讓他來學這他不喜歡的舞蹈來學,簡直是讓他當眾出醜,洋相百出!
他們的這個舞蹈足足排了一個多小時,直弄得團長沒了耐性再待下去,於是,便吩咐梁一鳴要加緊督促排練云云……氣呼呼地想走!
梁一鳴大顯神威的時刻來了,再加油添醋地說了他好些壞話,說他長期貪玩,無心學舞,結果,害得他又是挨了團長的一頓臭罵!
聶依航當即給氣得七孔冒煙,恨得咬牙切齒!
那梁一鳴看在眼裡,喜在心中,不禁得意洋洋了起來。
楊容麗平時學跳舞總是吊兒朗當的,但這天她卻出奇的認真,不到三幾個回會便能將梁一鳴所教的這個舞蹈滾瓜爛熟地跳了出來,反過來還當起了老師教起聶依航來。
說來也奇怪,那宋大明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女朋友讓人摟摟抱抱的,竟然是視而不見,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直到團長吩咐讓人裝檯布幕,聶依航這才有時間溜到外面去輕鬆一下。
當他走到影劇院左側的那間破舊的小房時,猛然看到了有兩名婦女在裡面埋頭不知忙些什麼?於是他便好奇地走了進去。原來那地上擺著的全是些長長的水草,那水草被染成了五顏六色,踏上時軟綿綿的,甚是舒服!
那兩名婦女年齡相仿,約莫五、六十歲,她們分別站在一台極為古老的編織機的兩則,一位用一條長長的竹竿挑著一根水草極其靈活地從那十多條豎著的水草中一穿而過;而另一位婦女則十分配合地迅速將那些水草壓平。在那織布機的下面,早已編織了一段長長的彩席,將整個房子增添了一份異彩。但見那穿水草的心靈手巧,那壓彩席的手法更是絕妙,看得教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你們整天都如此地站著幹活麼?」突然,猛地聽到了屋內有人在問,仔細一聽,原來是楊容麗的聲音。
「是呀!」一名婦女響亮地回答道。
「不累麼?」楊容麗再問。
「唉!早習慣囉!」另一名婦女笑著說。
「你們織這彩席織了多長時間了?怎織得如此的熟練呀?」聶依航忍不住也插話進來問。
「幾十年囉!當時呀,全國都還沒解放呢,你說我們織得快不快?」那名婦女樂呵呵地大聲說。
「啊!?幾十年?」聶依航他倆一聽,頓時便目瞪口呆,尖叫了起來。
「你們不相信麼?」其中的一名婦女反問道。
「不相信!」楊容麗搖著頭懷疑地說。
「當然,我們當初並非在這裡做編織的,解放初期 我們是在工廠裡打工,到了解放後我們才出來自己開間小作坊單干。」那名婦女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們。
「哦!」他們這才恍然大悟。
「那你們一天能夠編織上多少張彩席呀?」楊容麗禁不住又好奇地追問。
「大概是十二、三張吧!」另一名婦女界面說。
「噢!真是不簡單呀!可以織上這麼多張彩席!」他們異口同聲地大聲尖呼道。
「你們覺得多麼?」那名婦女開心地笑著問。
「那是當然!你看這水草一條一條的如此的精細,不說是十多張了,就是編織上一張也是頗費周折的呀!」聶依航大聲地說。
兩名婦女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笑得如此的燦爛,如此的自豪!
望著那五彩繽紛,美觀大方的彩席,真是難以相信這是她們一手一腳地編織出來的,那巧奪天工的精堪手藝真是讓人愛不釋手,讚不絕口!
從她們的口中還獲知,原來她們所做的工夫還遠遠不止這些呢,從收水草,曬乾,到染色,才到這編織這道工序。但,當他們問到了這彩席的價錢時,都全給震驚了,原來這如此精美的彩席才賣十多元錢一張。兩名婦女到了此時不得不雙雙歎息了起來,如今這年代攢錢也委實是太難了,不想如此一這編織,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這垂暮之年了……。
談笑風生間,聶依航這才有機會瀏覽一番這室內的陳設,但見那四壁早已經是破爛不堪,岢岢可危,那黑色的蛛絲螞網一條條直垂而下,真像是吊掛在半空中一塊大大的褐黑珠簾。在室的另一側,還放著一台破舊的織布機,滿屋子的都是那些零亂不堪的水草,也唯有她們幹活的地方才稍稍收拾了一下,頗為乾淨。
再看不了多久,他倆便告辭退出了那房子。
等他們回到了影劇院,那也剛巧可以開飯了。
晚飯剛過,便將那音響給打開,歌聲飛揚,門外一下惹來了大批熱情洋溢的觀眾。
團長從外面風風火火地趕進來,一下將那聶依航、宋大明還有梁一鳴全給喊到了門外去看守大門。上回在寶安的觀瀾鎮吃了次大虧,團長這下可學精了,一見著這門外的觀眾如此的熱切,不甚放心,便親自帶兵下來看守著大門。
等到了真正進場之時,果然看到了就有那麼三五個賊眉鼠眼的「鬼頭仔」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想趁機混進場來。但,他們連鑽了好幾回都沒有得呈,氣得呱呱亂叫。試想,他們以前也許是這裡的常客,經常都會混水摸魚進場來看這「霸王戲」,如今遇上了他們在看守著大門,真是李鬼遇上了李逵,這鬼把戲一一現身,無所遁形,也只得在大門之外四下子猴急,灰灰溜溜地徘徊不前,無計可施!
演出開始之時,那梁一鳴和宋大明雙雙回了後台,只留下了聶依航獨自在那裡留守。後來,那影劇院的乾脆將大門給關上了,每進去一個就放一個,聶依航也只得跟著他們在門外守著,看得死死的。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那已經是沒了多少人進場,聶依航便打算折回後台,不想那門竟讓人一下給反鎖了起來,進出不得,就連他身邊的那些工作人員也離奇地不見了影蹤,他一下便氣急得團團轉,不知所措,也只得在門外來回地徘徊不前。正當他舉手無措之際,那門卻神奇地打開了。原來是「鼓王」和司機從裡面走出來,臨別時,那「鼓王」再三叮囑了別將大門給反鎖,他們會很快便回來。
等聶依航從側門走進場中,才知接替「鼓王」打鼓的是那胖子,他正埋力十足地擊打著那鼓,鼓聲悅耳動聽,教人耳目一新!
聶依航進了後台,剛要跨進那間小房子之時,頓時便給嚇了一大跳,原來那熱烘烘的小房子早已密密地擠塞著一大堆的人群,那彷彿是一群正在待烤的鴨子般,這房子委實是太狹隘了,那根本就無法容納下如此多的人,全部的風扇全都開盡了,但仍是無濟於事,那些風全是些熱風。他正想找個地方坐下,那陳強英已大汗淋漓地退下了舞台,而宋大明也早已站立在台側等候著出場。聶依航一慌,連忙跑到服裝箱去找舞衣準備出場,正在此時,那團長便匆匆跑了過來,說這舞台太狹隘了,他這回就不用上場了。聶依航一聽,不禁大喜,便走回了電工箱旁接替著控制舞台的燈光。
當宋大明跳完了霹靂舞退下場之時,猛地聽了一把極其清甜的聲音在悄然唱起,仔細一聽,原來那正是華姐唱的那曲《秋來秋去》——
「紅紅黃黃葉兒伴我窗/ 飄他方的你可有著涼/ 靜問為何是你使我等待/ 怎麼要千滴熱淚滴進我夢鄉/ 又是涼的秋愁無盡的秋/ 知否當你遠去後牽掛到倦透/…… 秋來也秋去/ 秋風教人掉眼淚/ 何時才跟你可重聚/ 秋來也秋去/ 要到幾多歲/ 方信你與我早早告吹……。」
聶依航一聽到這熟悉的旋律,那動聽的歌詞,當即便大喊了一聲:「慘哉!這該死的《秋來秋去》!」百年忙之中將那電工師傅給喊了過來,便匆匆忙忙地跑去服裝箱中取出了那件長長的黑色舞衣,穿上後還整了整那零亂的頭髮,剛跑到舞台側面,那楊容麗早已經穿好了「三點式」早早地靜侯在那裡了。幸好在她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白色的紗巾,還不至於那樣的坦露無畏!
當那華姐唱到了第二段之時,猛地聽到了司機從後面輕笑了一聲:「嘿!你的直升飛機該起飛啦!」
楊容麗此時已經邁出了輕快的步履跳出了舞台,聶依航末及細想,張開了他那生硬的雙手,「駕駛」著這部人造的「直升飛機」出場了……
但見他在那狹隘的舞台上轉了幾個圈子,雙手像僵硬了似的,直平平地伸展著,在楊容麗的身邊來回地轉著轉著,等她的身姿往後一倒之際,他便在這百忙之中將她橫腰摟在了懷中,此時此刻他忽然有一種前所末有的輕輕飄感覺,還沒來得及細想,那雙手已輕輕地一帶,楊容麗便迅速地飛了起來,在那空中旋轉了一圈,暫停之時,還沒等聶依航回過神來,那楊容麗此刻已經悄然地退回下了舞台,聶依航一時驚惶失措,舞步大亂,險些要跳出洋相來,定了定神,他這才恢溜溜地退下了舞台。此時,那掌聲驟然響起,震耳欲聾!這,顯然是為那華姐的歌聲而鼓的掌……
直到那梁一鳴將三首壓軸的歌曲也唱罷,便匆匆地結束了這晚的演出時間。
團長考慮到這影劇院委實是太狹隘了,便當即吩咐大家馬上裝車,連夜趕往下一個影劇院去。
幸好,那路程並不算是太遠,走不了多久便到達了目的地。
車子一到,大家便以最快的速度將車上東西全搬進了影劇院,一切都安置妥當,此時早已是深夜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