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薛子平捨毓兒執意娶湘柔為妻讓她挾恨,二則湘柔在哮月山莊期間住進內 苑之事丟盡了柳象的臉,讓她不得不盡快把這丟人現眼的丫頭嫁出門,以杜絕這等 丟人的謠言。
湘柔心神一陣恍憾,她再堅強,也要教這極盡羞辱的冷言冷語挫傷心房。
「不,二娘……湘柔……沒這意思。」
「沒什麼意思?是沒嫌棄平兒的意思,還是沒癡心妄想的意思?!」薛寶寶落 井下石。
湘柔已說不出話來。教她情何以堪?言及楚慕風,便是觸及她心頭的最痛。她從 來不會想過要他的承諾,唯一的希冀是他能惦念她一些些。她的愛不屑附加代價, 真心從來不是買賣。
「怎麼?沒話說了?哼,算你識本分!就是你還有一點癡心妄想,我也當作好 事的警告你,人家楚大夫是什麼身份,你高攀得上嗎?你當真以為他瞧得上你嗎? 再說他早一個多用前就知道平兒跟我提親這事,而且還當面回我道賀!」薛賓買索 性胡談撩撥,教湘柔難堪個夠。
他早知道表哥提親的事了?湘柔的身子搖搖欲墜……那他為何還執意要她?之 後將她遺棄在傲悔樓,又不回府裡治爹爹的痛,他至始至終……只是在玩弄她?
湘柔心冷了。早在他三日內將返柳府的信諾破滅之際,她就該明白他不是會將 約定放在心上之人,一味認真的只有她!
「姑母,求您別再說了!」薛子平忍不住開口解圍。湘柔的反應雖然教他心疑 畢竟還是不忍見她受打擊的淒楚模樣。
「哼,若是光明正大,豈怕人說!」
薛寶寶的再三奚落,湘柔已不復聽聞,知覺在一剎間停擺,下一刻黑暗已漫天 彌地捲來……
昏迷了一晝夜,好不容易醒轉,睜開眼聽見喜菊抽抽咽咽說的第一句話──竟 足自己有喜了。
由大夫口中道出的事實已傳遍全莊,眾人原本的捕風捉影成了現實,此時更是 幸災樂禍的將之當成茶餘飯後的消遣,爭相恥笑之餘尚且意猶未盡的咒辱侮蔑。
老天爺同她開了怎樣的玩笑?
原已決意待爹爹百年之後長伴青燈古佛,如今她與腹中未成形的小生命注定了 一生道人輕蔑的命運。
知道她竟懷有身孕後,表哥已徹底死心的打道回京,可她也已被逼至末路。即 便是深居在詠菊小閣內閉門不出,仍不斷有傭僕在閣門前探頭探,的指指點點。
就算她真能關住自己一輩子,可孩子呢?
凝住波瀾不生的碧波池水,她忽爾有了永眠湖心的念頭。
這紛紛擾擾的人世竟容不下她蝸居一角,只求無風無浪。
「小姐,天冷呢,你身子骨受不住的,回屋裡吧。」喜菊送上披風,心闞的瞧 著懷有身孕卻反而消瘦的小姐。命運真是苛待小姐了,小姐向來恬淡無所求,為什 麼這樣嫻靜美好的人兒會這般命苦?
湘柔順從的回小閣內,她雖不怕冷著自己,卻怕凍壞了孩子這孩子未出世已教 人心闞……寅夜。
相對於亮晃晃的長晝,幽寂的黑夜讓湘柔感到安全。她下床敞開臥房的小窗, 讓清冷的月色洩人墨漆的內室。月色皎潔,夜復一夜如時相見,不曾改變。
她靜靜凝立窗前許久,之後點亮燈,於燈下研墨,對著窗外枯死的菊株呆坐, 好半晌,才驚覺冰冷的頰眸已垂掛了兩行淚。
淚珠兒滴落於攤平的白絹上,她出神了一兒,提筆在白絹上頭題上一首介甫詩 ──槿花朝開暮還墜,妾身與花寧獨異。
憶昔相逢俱少年,兩情未許誰最先。
感君綢繆逐君去,成君家計良辛苦。
人事反夜覆能知,說言入耳須臾離。
嫁時羅衣羞更著,如今始悟君雞托!
君雞托!妾亦不忘舊時約。
題罷,她復出神凝視白絹上的小詩喃喃歎吟最末一句,沒留神窗外月映的陰影 微晃……淚珠愈滴愈多,濺花了好幾個小楷字。她苦澀一笑,起身步出小閣,讓夜 風吹澀雙眼,風乾頰上的淚。
一抹純黑的身影在此際跨入湘柔的寢房,偉岸的身形明顯是名男子。男子沈如 點漆的黑瞳凝向白絹上頭的小字,清冷的眸光瞬放柔。他小心地拿起白絹,絹上娟 秀的字跡已乾,他將絹子湊近鼻端嗅聞,兩唇輕輕廝磨,待觸及淚濕的絹角時,原 本清冷的雙目已轉呈濃熱。
他在湘柔房中佇立了一會兒寸步出房外,尋找那抹一個多月來明他魂牽夢繫的 纖影。今夜他就要帶她走!無論她願不願意,這輩子她只能跟他綁在一塊,他們今 生已注定有扯不清的債!
他在幽微的月光下急切地尋找纖麗的姿影,亟欲將記憶中軟馥的身子揉入懷裡 ,擷取她天真純美的熱情……驀地,他發現她了,就在碧波池畔──頃刻間楚慕風全 身的血液凝結成冰……他看到的,是湘柔自山石上躍下碧波池的最後一抹身姿。
德聿望著陷入沈思的摯友,尋思著是否該重提往事。自三年前柳家小姐投湖後 ,楚慕風表面上雖然平靜無波,但與他熟識的人,都感覺得到他的改變。
楚慕風由回憶中回神,看著德聿苦笑。三年了,為何他對她的牽念不淡反濃,似 乎有股力量催促著他重回此地尋找答案。
「當時你跟著柳姑娘之後躍下水潭,在潭內搜尋了一整夜,第二日乏力倒臥在 湮邊,幸而朱四叔潛進柳府,才發現你昏臥潭畔已不省人事,卻又意外發現你身中 劇毒,只得以續命丹保住你的元息,之後快馬加鞭送回李老神醫跟前,待你完全病 愈,已是三個月之後。」德幸提起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