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在園子裡待個把時辰了,天這麼冷,小心受寒,咱們回屋裡去吧。 」喜菊走近湘柔身旁相勸。小姐本就嫻靜不變多言,打從蘇州回來之後,卻明顯的 比從前更加沈靜了。
「冬天到了,喜菊。」湘柔望著滿園子枯素的菊株,似對話又似喃喃自語。
「是呀,一轉眼要過年了。」喜菊扶起湘柔的手,一觸之下冰冷冷的,她趕緊 將湘柔往屋裡帶。
「不……我還想在園子裡坐坐。」湘柔抽回手往花台邊坐下,單薄纖弱的身子 在冷風中顫若柳絮。
「不行吶,小姐。瞧你!都冷得發得發抖了。」重拾回小姐的手擦搓揉著,巴 望能添回些暖氣。「咱們回屋裡吧。」
湘柔恍若未聞,自顧著說道:「這幾日爹爹的痛又重了幾分,不知……這個冬 天……」說到後來餘音漸杳,兩道清淚滑落面頰。
「小姐……」喜菊見了也黯然神傷。「你別傷心了,楚大夫他……或者趕明兒 便回來了也說不一定。」這樣的寬慰話一個多用來已不知勸過幾遍。
掏出繡帕拭去淚痕,哀淒的眼胖已激盡,再泛不起淚漪。「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低弱的輟音沈潛著孤寂清冷。
「約莫申時了。」喜菊接過湘柔手中濕濡的帕子收妥,憂心忡忡地瞧著眼前淒 楚的美人。
湘柔點點頭,起身。「我想再上憶梅樓去看看爹。」
「明兒個再去吧,小姐,喜棠已經上膳房端晚膳去了,你錯過了這頓又要鬧胃 疼了。」喜菊連忙勸阻。
湘柔不語,仍然出閣而去。喜菊軟了口氣,只得跟隨。
沒想到主婢倆才走出閣門,迎面薛寶寶、薛子平、柳湘毓和隨行婢僕等一行人 湧向詠菊小閣,帶頭的薛寶寶冷著張輕蔑的嘴臉一見面使口氣不善地朝湘柔斥道: 「這會兒天都黑了,你倆還想上哪兒溜躂去!?是嫌名聲不夠『好』嗎?可別叫咱 們這做長輩的再陪你一塊丟臉!」
喜菊看不過小姐被羞蔑、冤枉,遂出口分辯:「夫人,小姐平日裡大門不出、 二門不邁,這會兒是要上憶梅樓去看老爺……」
「住口!這兒哪有你這丫頭說話的分!!」薛寶寶圓睜杏目瞪向喜菊。「爛嘴 的死丫頭——不給你個下馬威瞧瞧,你還不知道誰是主子!春蘭,給我上前掌 嘴!」
春蘭得了主子授意,唇角揚著冷笑高高舉起手,眼看著言菊就要吃上巴掌「二 娘!」湘柔急忙擋在喜菊之前跪了下去。「是湘柔的錯!是湘柔教導無方,二娘要 罰就罰湘柔。」
喜菊見小姐下跪,「咚」地一聲也跪了下去。「同小姐無關,是喜菊的錯,夫 人該罰喜菊。」
「姑母,」隨行的薛的子平見了不忍,便為湘柔說情。「喜菊也是一片愛主之 心今晚姑母瞧在 兒面子上,千萬別動氣。」
薛寶寶眼白一翻,沒好氣的道:「哼!今兒個若不是要談正事,又瞧在你表少 爺面子上,你這賤蹄子掌一百次嘴也不夠贖罪!」她趾高氣昂的睥睨跪在地上的主 婢兩人,施恩似地宣佈。「起來罷…統統進屋裡去,我有事交代!」
一行人進入詠菊小閣,薛寶寶坐在小廳主位上,早有隨行的小侍女奉上三茶。 湘柔支了喜菊下去,免得動輒得咎又生是非。
「我說柔兒,你今年幾歲了?」薛寶寶啜口三茶,閒聊似地問起。
「回二娘的話,柔兒今年二十了。」
「是嗎?都二十了呢:豈不是我疏忽了,到如今也沒給你許門好婆家,貽誤了 你的婚事,你心底想必怨我吧?」說的其實是風涼話。
二娘操持家務一向辛苦,爹又臥病在床,湘柔對三娘只有敬意。至於婚姻之事 原本就只能隨緣任運,豈有無端曠怪任何人的道理。」湘柔回得謹慎。向來連打照 面亦當作沒瞧見自個兒的二娘,豈有沒事領了眾人上門來閒聊的道理?
「嘿。你娘死了這些年來沒枉費我辛辛苦苦拉撥你,人最重要的是要曉得感恩 、識大體,你倒是想得開! 又呻口三茶,斜睨了湘柔一眼。 你既然這麼懂事, 二娘自然不會虧待你,今兒備我上你這小閣來為的便是你的婚事。」
「婚事?」湘柔身子一僵,不意二娘在漠視了數年之後挑此時言及婚事。
「是呀。約莫一個多月前,平兒他爹給我捎來了封信,提及平兒年歲也不少了 ,打算給他嬰房媳婦兒,薛家在京城裡也算興旺,答應這等親事應該不算委屈你, 是以你和平兒這門婚事我已經作主答應了下來。」
一時間湘柔臉兒煞白,但仍鎮定的當著後娘的面,神色堅定地委婉陳詞。「二 娘的好意柔兒心領,女大當嫁之理柔兒也明白,只是爹爹長年臥病在床,柔兒若出 嫁勢必不能侍候爹爹,柔兒於心不忍。求三娘成全柔兒,回絕薛家的親事,柔兒叩 謝二娘的恩典。」
湘柔此話一出口,非但薛子平臉上變色,柳湘毓也是冷笑連連,就連薛寶寶亦 撐起眉頭冷下了臉。
「怎麼?你現下這麼說的意思是怪我擅自作主,沒先來請示你一聲了?」
「柔兒不敢,只是心底記掛重病臥床的爹爹。柔兒若在此時別父出嫁,豈非不 孝。」
薛賀貫冷哼一聲,神色梢侍。「你爹這會兒已病得糊塗了,就算你一日十二個 時辰都跪在他床前,他也認不清你是誰!」
「爹爹雖認不得柔兒,可柔兒能每日早晚親手伺候爹爹服下湯藥,柔兒為人子 女至少能略感寬慰。」
湘柔的解釋引不起薛貧寶半分側隱之心,反倒認為是湘柔不滿她作主婚事,是 以找藉口推托,存心教她難堪。
「不必多說了!這件親事今早我已經作主答應了人家,絕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 !」給她面子這丫頭倒不領情,分明不將她放在眼底!
「二娘……」
「還有什麼好說的!?」見湘柔不肯順從,薛寶寶沒了耐性。「難不成你是嫌 棄我兄弟的身家,所以不肯出嫁為媳忖還是真教那姓部的給佔去便宜,所以唸唸不 忘他的好處,還癡等他回來接你不成忖 她存心不讓湘柔好過,故意在眾人,甚至 薛子平面前羞辱湘柔。
一則薛子平捨毓兒執意娶湘柔為妻讓她挾恨,二則湘柔在哮月山莊期間住進內 苑之事丟盡了柳象的臉,讓她不得不盡快把這丟人現眼的丫頭嫁出門,以杜絕這等 丟人的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