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開始出發,百人騎馬招搖過市,一路惹得百姓們議論紛紛,尤其是青歌這個領頭的,正優哉游哉的舉著兩個大包子,吃得津津有味。
從沒有見過她會有這般自在的神色,就如那無憂無慮的小孩子一般。景曄在樓閣上目送她一步步遠去,嘴角泛起溫柔的淺笑,也許,這是靠近你的最後一次了!
「景王,走吧,不然就趕不上大部隊了。」周青在一旁提醒道,目光不經意的從遠處收了回來。
景曄轉過身,忽而問道,「周青,如果我現在讓你去殺了她,你會去嗎?」
「會。」周青答得很乾脆。
景曄點頭笑了笑,目光淡淡流過周青的臉上,滿意的背著手走了出去。他慶幸,這世上總有一個人是絕對不會背叛他的。
周青緊步跟在身後,手心卻不自覺的握成了拳,如果真有那一天,他,能殺了她嗎?
那只拳頭,攤開來便是曾經與她握過手的手掌,他還記得她當時說過,握握手,我們是朋友。
他此生唯一的一個朋友,卻是一個想救又不能救的人。
而他的手,沾滿了她親人的鮮血,早已骯髒不堪。想必,再也不能像那次一樣握手了。
手心裡似乎有溫軟的感覺傳來,他一直都銘記於心,握握手,我們是朋友。
「對了,昨天試圖劫走鳳笙的人你看清楚了沒有?」走了幾步,途徑一幕紅色的珠簾,景曄這才想起昨天的疑問。
「如果我看得沒錯,應該是很久之前王牧之拜訪王府時所帶的那兩個人。」周青答道。
昨天混戰時,那兩人本想趁亂將一直被人忽視的鳳笙劫走,卻不料昨日景曄帶來的高手並不只周青一人,那兩人被四個人一起圍攻,最終放棄了營救鳳笙,倉惶逃走。
「王牧之?」景曄驚道,居然是王牧之?他和北郡王李緣可是支撐南朝的最後一根柱子,連鳳家都不得不唯他們的馬首是瞻。所以,他本已對這個女人無所謂,如今看來似乎還有一點利用價值。
「周青,今晚,鳳笙。」景曄簡短說了六個字,周青眸光一淡,低頭應了一聲。
「對不起,讓你做這種事。」景曄聽出他聲音裡的不願,誠懇的道歉道。
十天後,中部最大最繁華的城市江都,城樓上迎風飄揚的是洛陵軍的七色彩旗以及洛開使勁揮舞的雙手。
青歌嘴角的笑意還來不及散開,便發現了隨著洛開的手臂一起揮舞的一條黑色挽袖,那是只有重要的人死去的時候才會戴上的東西。
她的目光隨著那抹黑色來來去去,心臟猛烈跳動起來,隨之一聲大喝,策馬朝城裡馳去。
「將軍。」蕭慎和柳三等在門口,洛開則緊緊跟在青歌身後,生怕她做出什麼失常的舉動。
青歌循聲望去,只有蕭慎和柳三兩人,含笑問道,「玉徹去哪了?」
笑容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她將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頑強的支撐著自己。
蕭慎也不拐彎抹角,沉聲答道,「少主在行軍途中病逝,在臨走之前留下一句話給你,他說他很想看一看自由的世界是什麼模樣。」
「哦。」她淡淡應了一聲,依舊含笑問道,「葬在路上了嗎?」
「是,青山腳下。」蕭慎答道。
她點點頭,木然朝屋裡走去,「那就好,那就好。」
「少主!」洛開擔心的跟了上來。
她停住腳步,說道,「我沒事,只是一路奔波得太累了,想睡一覺。」
洛開被柳三拉了回去,聽得她有條不紊的吩咐道,「紅帩他們也累了,讓他們好好休息。還有一起來的那個江楓,你們也好好待他。」
說完,她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住了,說道,「那個黑色的挽袖,也給我做上一個。」
「是。」三人在背後輕聲答道,看著她舉步維艱的背影,只能相顧無言。
故人已去,世間最無可奈何的事情,也只能由自己想開了。
走到隨便的一間房,青歌將門窗關得死緊,然後連鞋也不脫就爬上床睡覺。
睡著睡著,頭下的枕頭都濕透了,手心裡全是冷汗,身體也冷得直發抖,她想爬起來再加一床被子,卻發現全身上下無法動彈,力氣都被眼淚給流走了。
「玉徹,你是個騙子!你是個大騙子!」她悶著腦袋在被子裡大喊。
窗外下起了雨,彷彿是覺得她還不夠慘烈,要給她滴滴答答伴奏一般。
突然而至的陰雨,惹來冬雪,先是細細的珠子,再是紛紛的花瓣,一層又一層的,所有的污垢都被掩埋,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真乾淨。
青歌從房間裡出來,高興的撲進這片冰冷而又懷念的雪地裡,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突然,一坨大的雪球朝她臉上砸來,她剛剛爬起來的身子又倒進了雪地裡。
「我還以為你要在屋裡躲一輩子!」江楓又握了幾團雪,唰唰唰的一個勁猛丟。
青歌被他砸得萬分惱火,這男人怎麼跟洛開那小子一個樣,好歹也要憐香惜玉一點。
「啊!你們在玩什麼?我也來一個!」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洛開一見態勢立馬就竄了進來,加入了江楓的同盟隊。
青歌還來不及爬起來,又被他們兩人一陣猛攻,頭上、臉上、身上都是雪,活生生成了一個雪人。
這兩小子,絕對是故意的!青歌咬起牙根想來個鯉魚打挺,無奈三天以來都不吃不喝的事實出賣了她,她如三歲小孩一般放聲大哭起來,「你們欺負我!你們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