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不是曾經的模樣了,著了戎裝,穿了戰靴,身背軍劍,嘴角含笑卻又英氣淋漓,目光柔和卻又鋒凌畢現,這樣的她,熟悉而又陌生。
他無法說出並不是我下的命令這樣解釋的話語,因為對她下手的,的確是他的人。
他也無法問出她腹中的孩子為何會沒有了的話,無論是意外又或是她的意願,他都無法責怪。
他更無法問她為何會成為洛陵王?為何會讓他派去東南的五萬爭天騎全軍覆沒?又為何會讓慕容芳背叛他?更甚至是突然派兵攻打宜州城?
其實當他收到宜州陷落的消息時,他反而輕鬆的笑了出來,在那一瞬間,他忽而覺得這個世間沒有什麼事比起她還活著這件事來得更為重要了。
他好想走過去抱一抱她,對她說一聲『對不起』,再說一聲『我愛你』。
可是,他看向懷中的衛君,慘白的臉上還掛著風乾的淚痕,這個如同親妹妹一般的女子,這個他一直尊重與珍惜的女子,這個陪伴了他八年如一日的女子,竟然以自己的死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一口氣跑了百里,後無追兵追來,青歌終於鬆了口氣,停下腳步讓眾人歇息。
一行一百零二人,一個不少一個不多,百鬼隊一百人,她,以及被賜名『瘋子』的江楓,人數雖多,卻都身無分文,剛才逃得及,哪還管得了那麼多。
又,全隊只有她和紅帩兩個女人,但她們二人又從來不佩戴首飾,即使前面就是桐城,也無東西可當。而馬匹是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自然是不能賣掉。
柳三的軍隊並沒有像連意的猜想一般跟隨在他們身後,而是確確實實的去了江都與玉徹匯合。從此地去江都,快馬加鞭也要十天的路程,這一路上的吃喝住可怎麼辦?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大概就是這樣的境界。
一行人愁眉苦臉的進入桐城,一百人的吃喝,真不是一筆小數目。
「紅帩,你們在這裡等我。」路經一家當鋪時,青歌隻身走了進去。她忽然想起了她有一樣東西可當。
「老闆,你看這鐲子值多少錢?」青歌舉起左手給那當鋪的老闆展示她手上的玉鐲,那是景曄親手為她戴上的,如今,愛已不在,東西又有何用。而這裡是當鋪,自然有辦法將它取下來。
當鋪老闆湊上前來,捏起那鐲子左看右看,眼睛轉了幾轉,說道,「二十兩吧。」
二十兩?吃一頓飯都不夠,原來這個鐲子這麼廉價?他到底是從哪個地攤上撿來的?
「老闆,坑人也要有個限度!」江楓抱著劍出現在身後,一臉殺氣。
當鋪老闆身子抖了幾抖,「好說好說,我剛才說錯,說錯了,是兩百兩!兩百兩!」
「兩百兩夠嗎?」青歌問向江楓。
「五百兩!」江楓伸出五根指頭,其實他也是瞎喊的。
當鋪老闆差點沒笑出聲來,心裡罵道,這兩個草包!這個玉鐲可是罕見的血鳳凰,每隻價值十萬兩呢!
「掌櫃的,過來一下。」一個小二從當鋪裡邊走了出來,將那老闆拉了進去。
青歌和江楓只得傻傻等在外邊,不一會,老闆拿了幾張銀票和一大包銀子出來,滿臉愧疚道,「兩位對不起,小的不識貨,我們大掌櫃說這個鐲子價值五千兩,這些銀子和銀票還請收好。」
青歌有些受寵若驚的接過銀子,又有兩個小二出來替她取下玉鐲,謹慎的放進一個錦盒裡裝好。
從當鋪裡出來,青歌高興的包下一座酒樓,讓眾人吃了個飽,接著又找了一家高級客棧休息。
午夜,房間裡的窗戶不知為何開了,一裊青煙飄了進來,青歌趴在床上愈發睡得死沉。
待了半個時辰,一個黑色身影才從淡淡的月色裡躍了進來,他走到床前,將床上的人兒抱起擁入懷中,無比貪念的想要多聞一聞她發間的香味,可是,這香味卻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了。
是什麼改變了她的味道?抑或是什麼改變了他的味覺?
他輕手抬起她的臉,依稀是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看上去卻怎麼也不是從前的那個她了,明明分開還不到半年,明明山盟海誓都還盤旋在腦海裡!
你說的,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天長地久,偕老白首。
我說的,千秋萬世,至死不渝。
我一直都記得,一直都記得你說幸福的快要暈掉的模樣,一直都記得你腹中那個叫青雲的孩子,我記得很多很多,比你想像的還要多的多。
他緩緩將她放下躺好,將白天她賣掉的那只鐲子重新戴回她的左手上,卻怎麼也戴不進去了。
黯然收回鐲子,悠悠歎上一聲,也罷,也罷。
一覺醒來,頭暈得不像是自己一般,青歌抬手摀住額頭,側面的窗戶,正被晨風微微晃漾著。
原來是窗戶沒有關,難怪越睡越冷。
她起身關了窗,不緊不慢穿戴梳洗,再轉身將床上的被子折好,收拾完畢,走出來時不知為何又回頭看了一眼這間房,好像與昨天住進來時有一些異樣,卻也找不出緣由。
紅帩和江楓已經等在樓下,其他人已吃了早飯準備出發。紅帩指著桌上豐盛的早餐道,「少主,快坐下來吃吧。」
青歌搖搖頭,只兩手拿了兩個大包子,問道,「你們吃了嗎?」
紅帩和江楓點點頭,「那就走吧!」青歌大步流星朝門口走去。
「暴殄天物!」江楓一邊抱怨一邊將所有食物打包,才不過一天的時間,他似乎已經融入了這個集體,也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江楓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