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尚文弟!你能下地了?太好了!」
三人抬頭一看,原來說話的是大姐牟春丫,一起來的有調到機務科的宋書硯,一隊隊長章周文,機務隊長萬仁玉,還有於業立。
「大姐,你們怎麼來了?」牟春妞高興地說。
「興你護理尚文,就不興我來看看?」牟春丫笑著問。
「真是的,又開始春播了,大家又來幹啥?這裡農場的人天天不斷,我這不快好了嗎?」關尚文擦去頭上的汗,歉意地說著就要站起來。誰想剛一站,「哎呀」一聲,又坐在椅子上。萬曉蓮和牟春妞忙一邊一個扶住。
「你看你,就知道逞能!」萬曉蓮埋怨地說。
於業立二話不說,上前要抱起關尚文回病房。
「不能抱,他腰上的傷怕碰。」牟春妞埋怨地,「你這個愣頭青,背他吧!」
「好!我背你!」於業立小眼睛一瞇,憨厚地一笑,背起關尚文,和大家一起回到病房,讓關尚文躺在床上。病房裡共有三張床,關尚文在中間一張,很顯然,兩張空床是留給陪護的。大家分別坐在空床上。
關尚文問宋書硯:「今年咱農場怎麼樣?」
「今年不錯,這幾年咱農場翻身了,農機發揮了巨大威力,現在小麥播種已接近尾聲,這幾年咱正在搞標準作業。像以前那樣幹不行,農機發揮不了作用不說,機械事故,人員傷亡的教訓太大了。」宋書硯現在是農機科長,抓機務是他的主要任務。
「太好了,如果搞好標準作業,把握好農時,就不會地凍三寸還翻地了。」關尚文興奮地說到這,歎了一口氣,「唉!我這腿真不爭氣,不然可以回去參加大田播種了。」
「小關啊,別著急,我們今天來,一方面看看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另一方面瞭解一下出事那天的具體情況;同時徵求一下對辛治國同志的處理意見。」宋科長見大家嘮得差不多了,談到了正題。
「連隊黨支部收到你的入黨申請書,經支部討論,已將你列為重點培養對象,具體情況等你出院後再說。另外,在出事那天,由於你及時果斷地指揮,保住了三千畝大豆。農場黨委準備給你記一等功一次,獎勵一級工資。」隊長章周文說。
「那怎麼行?辛師傅記過我記功。這樣一來,形成對立,這不是使矛盾更深嗎?」關尚文不無擔心地說。
「這也確實是個問題,回去我反映一下,不過你的事跡農場黨委宣傳部已經報局裡,曹小芳的文章已經在報上發表,全場的團員都在向你學習,就是不記功授獎,也免不了當事人的不滿哪!」宋科長說完又說:「不談這些了,農場為這事組成了調查組,由我和牟主席為組長和副組長,章隊長和萬副隊長代表一隊,小於代表群眾。」
萬曉蓮和牟春妞見要談正事,覺得在跟前不合適,便一齊出去了。
「哎!調查啥呀?辛師傅也是好心,那樣冷的天,那麼多人吃飯,為了給大家做魚跑了火,動機是好的。在慌亂中急忙開車,出事故是難免的。」關尚文隻字不提軋人的事,顯然有意為師傅開脫。
宋科長一聽 笑了,說:「小關啊!你稀里糊塗,好懸沒去見馬克思,還不知事故的真相。」說著掏出幾張紙,遞給關尚文,「這是辛治國的檢查報告,看看就明白了。」
關尚文接過報告,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心裡恍然大悟。說:「這麼說他知道大犁把我掛倒了?心慌還往前開?」
宋科長和調查組的人都點點頭。
「為什麼要這樣寫?他這是為自己找理由,還是怕自己的過錯小了?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絕路上送嗎?」關尚文驚訝地說。
宋科長說:「他說看你倒在大犁邊,忙踩離合器,一腳踩滑,車沒停;趕緊又踩,忙亂中踩上制動器;再一腳車才停下。結果車開出一米多遠,大犁的路輪和犁座從你身上軋過,他才下車發現你倒在血泊裡。」
「他寫這些幹啥?是文學創作還是寫劇本?怕別人不說他工作馬虎,玩忽職守嗎?這樣的報告讓場領導一看,會怎麼想?一個老機務人員,停車要三腳踩離合器才能停車,這能說得過去嗎?」
關尚文臉都急紅了。又說:「這不是越抹越黑,越辯錯越大嗎?」
「那你說該怎麼寫?」萬仁玉不由得問。
「怎麼寫?要老老實實地承認自己不該去燉魚,徹底寫清因睡覺跑火,見事態嚴重,害怕,急著去翻防火道,沒等人坐穩開車,造成農具軋人的後果。這樣說表明自己面對錯誤勇於承認,又說明自己對自己造成的後果深感痛心。讓誰一看都會理解,甚至原諒。」關尚文將自己站在辛治國的立場,說得合情合理。
大家聽了心服口服,點頭稱對。
「可是他不聽人勸,非要把事說清楚。讓他重寫他認為領導和他過不去,沒有辦法只好就這樣交給農場了。」章周文無可奈何地說。
「哎!他咋這麼糊塗呀?」關尚文歎口氣又問宋科長:「這報告黨委看過嗎?如沒看過我請宋科長把報告還給他,讓他重寫。這樣的報告一交,光這態度也得受大處分。他拉家帶口的,工資本來就不高,再降一級半級,不更麻煩了嗎?」
關尚文的話,調查組的人非常感動,自己因辛治國的過錯幾乎喪命,不但不懷恨,還處處為他著想,光這胸懷就夠朋友。
「晚了!因農場對這事非常重視,不得不交場黨委討論,和你的看法一樣,你看看這分批示吧!」宋科長說著把一份關於事故報告的處理文件交給關尚文。
關尚文一看,見文件上寫著:「該同志知錯不改,有意推卸責任,建議降一級,清出機務隊伍。」又看文件是討論稿。其他領導的批示也都是場長定的調子。關尚文沉思良久,突然眼睛一亮。
「我看這樣好吧:今天既然你們調查組找我調查,那我有權表明我的態度。這雖然已成文件,但有討論稿字樣,這就是說還沒做最後決定,有周旋的餘地。」說到這兒,又鄭重地說:「這事故與我有直接關係:一、當時我心急,沒坐穩,自己摔到犁下,被軋傷;二、天寒雪大,我身為政治車長,他要去做魚,我沒阻攔,這是我的失職。及於這兩條不可推卸的責任,我不但不同意給我請功提級,而且要求撤消我這政治車長,和取消我代理駕駛員的資格,給以降級處分。不同意給辛治國降級和開除處分。我覺得給他記大過,繼續當駕駛員就可以了。」
「你?」章隊長、萬付隊長,以及牟春丫都驚愕地看著他。
「你瘋了?遭這麼大的罪還請求處分?」於業立不幹了,生氣地看著他說:「他姓辛的不聽人勸,受處分是他自作自受,你何必引火燒身?」
「哈哈!小關啊,真有你的,你這分過救辛之策,簡直太絕了。」宋科長不由得贊同關尚文的意見,又說:「你們想想,這撤銷代理駕駛員的資格,叫處分嗎?你們聽誰說過,有代理駕駛員的資格?再仔細想一想,他是二級農具手,車出事由駕駛員承擔,農具手再降也是農具手,何況獎勵他工資是黨委決定的,沒等獎勵就降,這是開玩笑嗎?至於政治車長,那是只管學習,在突出政治一天比一天重要的時候,沒犯政治錯誤,不是政治事故,怎能撤銷?」宋科長說到這兒,又說:「他這自請處分的宗旨是為辛志國開脫,為辛志國求情,能挽回場領導的決定。我很贊同他的建議。」
「有道理,有道理!這樣的建議一提出,最起碼場領導認為,他們的關係不一般,當事人既然說話了,又是臨陣指揮有功,自己為當事人求情,當然會減輕處分了。」章周文也明白了關尚文的用心。
「小關啊!你為別人想得太多了,就怕人家不領你的情,以後好心沒好報哇!」萬仁玉歎息著說,他深知辛治國的為人。
「唉!只要辛師傅不受大的處分,我也就心安理得了,想遠了也沒有用。「關尚文坦然地說。
就這樣,根據關尚文的建議,宋科長又寫了報告,不久批下來了,給辛治國記大過一次,通報全場。不但沒給關尚文處分,並且不久又發下來農場黨委給關尚文記功的決定,給他記一等功一次,獎勵工資一級。這本來是應該高興的,然而辛治國不但不領情,反而對關尚文懷恨在心,後來竟幹出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再說關尚文見調查組的事已經結束,便說:「章隊長,現在我已經能下地走動,隊裡工作太忙,我也不用專人護理了,這裡有醫生護士,我姐姐姐夫又天天來,就讓萬曉蓮和牟春妞回去吧!」
「你能行嗎?不行就讓她們再護理一段時間吧。」
「行,行!我沒問題,還是回去吧!」關尚文連忙說。
「那就留一個人,給你打飯,打水也方便些。」萬仁玉說。
「不用不用,剩一個人也得佔一個病房,一個女孩出出進進也不方便。」關尚文連忙拒絕,生怕再留下一個人陪自己。
「既然這樣,那今天就讓她們倆和我們一起回去,有事你再捎信吧,我會隨時派人來。」章周文隊長終於同意了。關尚文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
「小關啊!宣傳部需要人,徐部長聽說你住院很著急,小曹將你的事跡交給他以後,他非常高興,立刻報到局裡,已經登報。這次你出院後,他決定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也要調你去宣傳部。」
沒等宋科長說完,關尚文想到曹小芳在宣傳部,忙說:「我也不是坐機關的人哪?去宣傳部還不得把我悶死!」
「不過欒副場長說了,哪兒也別調了,等你出院後,先休息一段時間,然後送你去八一農大深造,回來還搞機務,估計你不會有想法吧?」宋科長說。
「能進大學學習我當然高興,但誰知我幾時出院哪?」關尚文揉了揉麻木的左腿,感激地說:「讀書是我兒時的心願,上機務以來,更知道讀書的重要,還是欒副場長是我的知心,請宋科長代我謝謝他,如果沒有什麼變化,我一定去學習,希望場領導給我這個機會。」關尚文連立功受獎都無動於衷,這回卻激動得幾乎流出眼淚。
牟春丫見他如此,知道自己這個弟弟非常崇拜自己的丈夫。便故意說:「你的文化已經使我們望塵莫及,再念了大學,怎麼得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