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那!工作是有,但是局直單位目前一個人不讓留。所有幹部和官兵的親屬,一律充實第一線,到農場去,我和你姐姐不願讓你一個人到第一線,想留在墾新局裡,所以一直解決不了。」姐夫為難地說。
「哎呀姐夫!我一個學生,留局直能幹啥?到農場不更好嗎?我在學校就想,將來有一天能到北大荒開拖拉機,該多好啊!如果能去現代化的機械化農場,不就有機會學開拖拉機嗎?」關尚文聽說有工作可幹,恨不得立刻就去。
第二天,關尚文帶著鐵道兵農墾局的介紹信,同姐夫一起,到百湖農場駐墾新辦事處報到。到了辦事處,閔玉泉直接找到辦事處主任,這主任是同姐夫一起轉業的,二人聊了一會,交上了局裡的介紹信。
「怎麼?一個高中生也要到農場去?」主任有些不相信地說。又問:「關尚文?他是你什麼人?」
「是我內弟,聽說北大荒需要人,說有志青年志在四方,便來了。我想安排在局直,他要去農場,我也沒辦法。」
「那好,有志氣,我們歡迎!我找個車帶他去農場,以後有機會我把他要來,辦事處缺會計。」說著喊道:「陳大爺!看有沒有回農場的車,讓你的這個小老鄉先去農場報到。」
「來了!」關尚文聽到一口地道的家鄉話,見一位五十來歲滿臉傷疤的老兵模樣的人來了,「那個老鄉?」
「我叫關尚文!」關尚文連忙自我介紹,在這裡見到老鄉很感親切。
「關尚文?小伙子是哪兒的人?」陳大爺親切地問。
「遼寧古城。」
「哈哈!真是老鄉。我也是古城人,好!以後再嘮。正好小王的車回農場,得把他截住,」陳大爺說著截車去了。
不一會,門外汽車響,陳大爺領一個胖墩墩的年輕人進來了。
「小王,就是這小鬼,是我老鄉。你可要一直把他送到勞資科呀!」陳大爺叮囑著。
「好吧!」小王接過行李,說:「走吧!上車,咱中午到場部吃飯。」說著,領著關尚文向車走去。讓關尚文坐在副駕位置上。姐夫、主任、陳大爺一直等車開走了才揮手告別。
小王開車一直向百湖農場駛去。這是一輛半新的汽車。剛出墾新不遠,便被一道雪嶺堵住了,怎麼也開不過去。小王停下車,從裝滿貨的車廂裡拿出一把鐵鍬,開始挖雪。關尚文一看,也拿起一把鍬挖了起來。
「小鬼!你歇著吧,我自己挖。」小王說。
關尚文又聽見叫他小鬼,心裡不是滋味,便說:「我叫關尚文,咱一起挖不快點嗎?」
「好吧!不過這一路可夠咱倆挖的了。今天的煙兒炮,挺厲害。」小王又說:「這輛破吉斯可夠嗆能過去。」
小鬼、煙兒炮、吉斯。這都是些啥詞啊?加上他那一口腔調,可把關尚文造愣了。但他沒吱聲,繼續挖。小王見他挖得挺賣力,心裡挺高興。見挖得差不多了,便把車開來,衝過這道雪嶺。關尚文見呼呼的北風刮起一股股雪白的粉末,轉眼間將剛挖出的車路又添滿了,便又向回挖。
「小鬼!不用挖了,上車吧!」司機小王說著又上了車,掏出一個小布口袋,捲起煙來。向上車的關尚文問:「小鬼,分到農場了?」
「嗯!請問這小鬼是啥意思?」關尚文不解地問。
「哈哈!小鬼就是小同志。這是我們南方兵對小戰士的愛稱,不習慣是吧?慢慢就好了。」司機善意地解釋著。「我是四川兵,抗美援朝回國後,就到了北大荒,你是幹什麼的?什麼地方人?」
「我是個學生,遼寧古城人。」
「啊!遼寧古城,那是幽州啊!聽說咱總場場長也是幽州人,農場的部隊轉業前,最早是閭山抗聯大隊。你到百湖來對了,這裡淨是你老鄉。」司機高興地說。
關尚文漸漸與司機熟悉了,覺得這司機親切、可敬,便攀談起來。
「這煙兒炮是什麼啊?」關尚文儘管聽說過北大荒有大煙兒炮,但不明白什麼是大煙兒炮。
「今天這雪就叫煙兒炮。」司機小王又說:「北大荒下雪天,常常連下帶刮,由於風太大,雪被風吹成細碎粉末,像煙霧一樣瀰漫天空,有時對面不見人。滿天的煙霧刮得溝滿壕平,形成一道道雪嶺,阻斷交通。所以人們都稱它為煙兒炮。」
「原來是這樣,那今天這就是刮煙兒泡了?」關尚文看著漫天飛舞的雪沫問。
「對!這就是刮煙兒炮,但還不是大煙兒炮。大煙兒炮實際就是暴風雪,人在路上根本無法行走,狂風呼嘯,捲起漫天雪塵,打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疼,人被吹得站不住腳。」
「有那麼大的風雪?」關尚文驚奇地問。
「當然有了!前幾天刮了一天一夜的大煙兒炮,早晨起來,我們住的草拉房都被雪埋上了,推不開門。緊靠西頭的房子因沖風口,沒埋上。是他們從屋裡先出來,這樣開門給我們挖雪我們才出來。」小王說得平淡,但關尚文聽得直伸舌頭。
二人邊說,車邊緩緩地前行。在下一道大嶺後,車突然熄火了。
「糟糕!拋錨了。」小王說著下了車,打開機體蓋,檢查起來。
「怎麼了?小王師傅。」關尚文關切地問。
「汽化器堵了,一會就好,這車也老了,從朝鮮戰場上下來,本該報廢,但開發北大荒需要車,便運來了。目前咱國家窮啊!第一汽車製造廠生產的車,供不應求哇!」
「這車上過朝鮮?不是咱國產的?」
「當然了,這車在朝鮮可立過功啊!這是蘇聯產的吉斯——150。」
「啊!」關尚文恍然大悟,心中疑惑的三個問題都解決了。心想,這北大荒真是神奇的地方,人、車、天、路,無一不充滿傳奇特色。
車終於發動了,關尚文突然看見路前的茫茫雪原裡,一群黃白色的像山羊一樣大小的動物,伸長脖子在看著他們。
「師傅!看那是什麼?」關尚文驚訝地問。
「哈哈!那是狍子。」小王笑著說,從駕駛室裡拿出一支衝鋒鎗,「啪啪」兩聲,一隻狍子應聲倒地,其餘的向樹林裡跑去。
「打著了,打著了!」關尚文歡叫著,向被打倒的袍子跑去。
「小心!路邊雪深。」小王叫著,也跟了過來,可是晚了,關尚文已經陷進齊腰深的雪裡。小王忙上前拉出他,路邊的溝被雪填平,根本看不出有溝。
「好傢伙!這麼深的雪?」關尚文邊吐嘴裡的雪,邊拍打身上說。
「嘿嘿,你太冒失了!這溝是淺,要深你不被雪埋上才怪呢!」小王邊笑邊幫他拍打身上的雪。
「你看著,看我把狍子弄過來。」說著,向前走了一段,突然倒地向狍子滾去。雪上壓了淺淺的一溜。又見他在雪地站起,雪深沒膝。他拖起狍子向路邊走,把狍子扔向路邊,從自己壓過的地方走了回來。原來這溝一米多寬,被他這麼一壓,雪也實了不少,他輕易的就過來了。關尚文一笑,二人抬起狍子向汽車走去。
關尚文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見狍子,好奇的用手摸著它油光發亮的皮毛,說:「這東西怎麼不知道跑哇?你怎麼比我還傻呀?」
「傻狍子嘛,它看汽車新奇,想看熱鬧,結果撞在槍口上。」小王笑著說:「不知你分到哪,如果分到汽車連,今天就有狍子肉吃了。」見關尚文仍在摸狍子沉思,又說:「不過沒關係,這狍子皮歸你了,我給你留著,我叫王吉昌,以後到汽車連找我。」
中午時分,關尚文在王吉昌的帶領下,邁進了百湖農場勞資科的門。
「關尚文?古城人,高中文化,滿族。」一位姑娘看著局裡的介紹信,微笑著邊看邊念,看了一眼清瘦白皙的關尚文,問道:「你願到哪去?」
「我到百湖農場啊!還到哪去?」關尚文被她看得很窘迫,急不擇言地說。
「呦!我說小關啊!這百湖農場可大了,七個分場,五六十個生產連隊,二三十個工副業單位,你得選一個具體單位呀!」女青年笑著說。
「小曹!你就別難為他了,他剛從遼寧來,知道上哪兒好哇?乾脆,讓他上汽車連,給我當助手,學開車。」小王跟關尚文一路上交談,已經喜歡他,很合得來。
「那不行,王師傅。場長說了,有新來的人,一律分到第一線,二線一個也不許留。」
「那就讓小鬼到西山島分場,那裡離總場近,交通又方便。」王吉昌說著,又對關尚文說:「你看行嗎?」
「好吧,聽從安排。」關尚文不假思索地說。
「我看把他留在機關,他文化高,讓場長安排在科裡算了。」小曹邊填著表格,邊笑看關尚文,她笑得很甜,很美,很大方。
「好哇,曹小芳!你不讓他去給我當助手,原來你耍心眼,想留給自己呀?」王吉昌單刀直入,毫不客氣地說。
「哪能啊!我是說人盡其才嘛。」曹小芳忙解釋著說,臉微微發紅。
「不不!,我還是去西山島吧。我願意到分場。」關尚文見二人爭論,又見曹小芳年齡和自己相彷彿,見她深深的酒窩理有羞澀的紅暈,突然想起了岳蘭,忙驚慌地要求去西山島。
聽了他的話,二人停止了爭論。曹小芳拿出一本調令,寫了一張撕下來,交給關尚文。說:「你到分場去吧!找勞資股,他們會安排你具體工作。」
關尚文接過調令,只見鉛印調令的空白處,歪歪扭扭地寫著自己的名字,下面是農場工人,工資二十三元。關尚文看著這些,心裡一陣絞痛,難道就這一張調令,這麼歪歪扭扭的幾個字,就決定了我苦讀十年寒窗的學生,一下子就成了工人嗎?這就是我今後要走的人生之路嗎?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