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風雨路  第4卷 4.無情的判決書
    岳蘭聽她這樣說,羞怯地向文哥問,「還……在?絲毫……無損?嘻嘻!」說著親吻了關尚文一口,「這香姐真讓人琢磨不透。」

    二人親親熱熱,就像久別重逢的戀人,在綠草如茵的梨園邊長談。但都牢記當初的決心,誰也沒有過分的舉動……

    太陽偏西,岳蘭與趙淑香又往馬家堡走去。二人邊走邊說邊笑,岳蘭文質彬彬的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

    「幾次?」趙淑香笑著岳蘭。

    「啥幾次?我們一直在聊天。」岳蘭認真地說。

    「好你個岳蘭,竟敢跟我撒謊!」趙淑香笑著,「其實我知你膽小如鼠,不敢像我一樣放肆。唉!難為你了。」

    「謝謝香姐!難得有人這樣理解和相信我。」

    四十多天的暑假過去了。關尚文距走上大學校門,就剩最後一個年了,眼看便是大學生了。同學們早早地報到了,但又有七八個學生因病休學了。當初實驗班一共一百八十名學生,如今自然淘汰的只剩六七十人了。其中岳蘭也遞了休學報告。一休學,就意味著不是實驗班的學生了。因學校這實驗班以後再也沒招收過,休學後只有進普通班,或者提前畢業了。

    關尚文對岳蘭休學很遺憾,心中焦躁不安,但又無法知道她的消息。只好日思夢想。漸漸地,學習成績下降,身體越來越虛弱。過去出口成章、下筆成文的關尚文,變得連寫一篇作文都頭痛難忍。但為了熬這最後一年,仍咬牙上課。

    最使他難以忍受的是,同學們常在背後議論自己的變化,隱約聽到岳蘭的休學與自己有關,更使他心驚,坐臥難寧。

    在一次團支部會上,又重新兼任團總支書記的劉月紅,不指名地批評了他。

    「我們有個別團幹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對自己的作風不加檢點,給同學帶來極大的創傷。」劉月紅掃了一眼關尚文。因這是整個年級組的支部會,她沒有點名批評,「我希望這樣的同學認真地檢點自己,給你個悔過的機會,向我把自己的問題講出來,團總支為你保密。否則後果自負!」

    身為三年級組團支部書記的關尚文,聽了校總支書記的話,如坐針氈,他還不知道岳蘭為何休學?究竟與自己有什麼關係?所以支部會後,並沒有找劉老師檢討自己。

    這一下可惹惱了劉月紅,不論是班會還是政治課,總是藉故批評,有時竟當眾點名。

    「關尚文同學,你對三年自然災害的理解是錯誤的,危險的!」劉月紅政治課講三年自然災害的原因後,提出問題讓學生回答。見關尚文上課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叫他回答。可是他正想著近來老師對自己的態度,似乎在暗示著什麼。聽到老師叫他,他還不知道老師是怎麼講的,乾脆把七分天災、三分人禍,說成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還強調把這人禍說成是國內佔四成,國外占三成。這一下不但老師氣惱,連同學們也十分吃驚。

    「你是共青團員,國家重點培養的接班人之一,時代的驕子。可是你剛才的話說明了什麼?最近你表現如何?假期你又幹了些什麼?你再不醒悟,後果不堪設想!你已經十八歲了,難道不為你的言行負責嗎?你的言行,令我痛心哪!」劉老師語重心長地說完,又轉了話題,「今天不耽誤政治課,你自己好好檢討你的所作所為!」

    這次以後,劉月紅再也不批評關尚文了。不久,團支部書記被撤了。班幹部也在改選中落選了。這些,關尚文都忍受了,用更加刻苦地學習來忘記這一切。但是,不爭氣的頭,疼得越來越嚴重了。渾身瘦得皮包骨,就這樣終於熬到了放假。

    在放假前一天的總結會上,劉月紅宣讀鑒定時,關尚文似被當頭一棒,當場昏了過去——

    「關尚文同學,本來出身好,政治覺悟高,積極向黨組織靠攏。但是,近學期來,由於資產階級享樂思想作怪,經不起困難的考驗,與人合夥盜竊土豆三萬斤;並先後與兩名女同學,發生兩性關係,造成一名同學懷孕而休學;在政治課上,公開散佈反動言論。多次教育,仍無悔改表現。操行評定為:『可』。」劉月紅宣讀完鑒定,又說:「希望關尚文同學,接受教訓,徹地改悔,不要再……」

    關尚文聽到這兒,再也坐不住,只聽「光當」一聲,倒在桌子下,再也沒有起來。

    老師和同學們連喊帶叫,扶起關尚文。但他臉色煞白,昏迷不醒。不知是誰「啪」地一聲,給劉月紅老師一記響亮的耳光。

    「誰?為什麼打我?」劉月紅氣得大吼一聲。

    「打你怎麼的?你信口開河,不調查研究亂寫評語。你知道你的評語意味著什麼嗎?」班長是新選上來的,岳蘭的好友金雅芳,她氣憤地,「關尚文同學一直是我們學習的楷模,她與岳蘭同學的關係好是不假,但是你造成的!自從你當了我們的班主任,他變了。可你沒想想,光是他變了嗎?咱們班有誰沒變?告訴你!關尚文今天醒不過來,三年二班全體饒不了你!」

    此時關尚文已被叫醒,他對劉老師的評語,並不否認。但他想:岳蘭懷孕這可能嗎?我與她沒有關係。雖然一起遊山,一起談心,但始終互相克制,並無越軌行為。劉老師說這話有何根據呢?岳蘭究竟因何休學?是誰在造謠?為什麼對我落井下石呢?想到這兒,他長歎一聲。

    「唉!金雅芳同學,別說了。是我辜負了黨,辜負了同學們。」關尚文沒有掉淚,因他知道,今生繼續讀書的夢破滅了。一個實驗班的學生,思想品德是「良」,已經有危機感;是「可」,還可以的意思,已經離「劣」不遠了,「劣」等生,將被開除學籍。在這樣的學校被開除,意味著政治上的死亡。為此,思想品德的「優良可劣」四等,學生們是相當重視的,這將寫入檔案,跟隨你一生。

    劉月紅老師給關尚文的評語,沒想到這樣的後果。關尚文的突然暈倒;自己挨的耳光;全班同學對她憤怒的目光;金雅芳的話……使她從偏激中醒悟過來。她知道關尚文在全班中,甚至在全校師生中的份量。知道自己又犯了一個大錯誤。這樣不經調查寫的評語,弄不好斷送一個學生的前程。但他不好認輸,為了使自己下台階,她心中翻騰了很久。

    「我的這份評語,並沒有寫到學籍裡去,因我多次點關尚文同學,但他不醒悟,今天我想用這來給關尚文同學敲敲警鐘。如果他能改正,這評語不算數,放心吧!老師怎能給一個同學加污點?」

    「算了吧,我已經是戴罪之身,即已宣讀了判決書,我也只有認罪服法了。」關尚文冷笑著,「不過劉老師最好到馬家堡公社看一看,到關屯瞭解一下,所謂的盜竊土豆三萬斤的真相。我和岳蘭同學,以及和小學時的同學,是有非同一般的關係,但絕沒有你想像的那樣!也請你瞭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和我們的遭遇。我也是人,是有血有肉的青年人。你也是從青年時走過來的,難道不懂青年人的感情嗎?好了,說這些已經沒用,我真心的希望老師能像曾老師一樣,關心學生,愛護學生,做學生的貼心人,引導學生走上人生的軌道。今天我說一句埋在心裡一直沒有說的話,開學時,本來有一肚子話,想跟老師說,但見曾老師走了,便把話裝在心裡。與誰去說?是你把我和岳蘭逼得關係不正常,正因為這不正常的關係,才挽救了她的性命。誰想你今天又把岳蘭推向絕路,同時也把我推上絕望的深淵……」

    關尚文說到這不說了,開始收拾書包,背起書包,向全班同學們說:「同學們。再見了!後會有期。」說著踉踉蹌蹌地走出教室,走出校門……

    全班同學都哭了,憤怒地盯著劉月紅,劉老師渾身顫抖,臉色煞白,半天才說:「去!叫回關尚文同學……」見同學們誰也不動,她長歎一聲:「我去把他請回來!」說著含淚去追關尚文,但已不見蹤影……

    關尚文回到家就病倒了,整日倒在家裡昏昏沉沉地睡。媽媽請來中醫給他號脈,開了藥,安慰一番走出了屋。媽媽、二嬸、二姐送醫生出來,醫生輕聲說:「病沒關係,主要是營養不良,身子虛弱。吃點藥,想辦法多吃點糧食,很快就好起來。但他心病太重,好像牽掛什麼人,如果找到他相見的人,說說心裡話,也就沒事了。」

    聽了醫生的話,媽媽和二姐知道他是惦記著趙淑香和岳蘭。便一方面殺雞給他補養,一方面尚權、慶華親自去馬家堡找岳蘭和淑香。

    岳蘭更不幸,父親身體本來不好,來馬家堡後,身體越來越差,後來竟臥床不起。岳蘭每天伺候爸爸。開學時,媽媽讓她上學,可她不忍心讓爸爸一個人在家,便請假等爸爸病好了再去上學。誰想到爸爸的病不但不見好轉,卻越來越重,沒出半個月便憂鬱而死。這樣一來,哪還有心思去上學?便一個學期沒到校,卻傳出了岳蘭懷孕在家的謠言。劉月紅聽了謠言,聯想到關尚文日記裡「治病」的事兒,便信以為真,寫進了關尚文的評語裡。

    關尚權和榮慶華瞭解到這些情況,找到岳蘭,向她說了關尚文的病情。岳蘭痛哭著說:「大哥、二姐,你們回去吧!我能找到趙淑香。找到後,我們立即去看他。請告訴大媽,讓她老人家放心吧!」

    關尚權夫婦回去後,將這些情況向弟弟、媽媽說了,弟弟點點頭,精神比以往好多了。

    晚飯後,關尚權一家正在做玉米骨頭澱粉,關尚文半倚半躺地看一本小說《護士日記》,被書中主人公簡淑華的遭遇和情操所感動,忘了渾身的酸痛。這時,趙淑香、岳蘭奇跡般地出現在門口。

    二姐見二人說來就來了,像見了救星一樣,忙說:「哎呀太好了!你們可來了!淑香、岳風蘭,你們一來我弟弟的病就有救了。」

    大家趕緊讓座。這時不知趙淑香從哪兒弄來一袋白面,遞給媽媽說:「大媽!這袋面給文哥和小侄兒吃吧。病人和孩子吃代食品怎麼行?」又從岳蘭手中接過一個袋子,「這是陸家留的黃豆,我們不缺吃的,讓二姐磨成豆粉、豆漿,摻代食品吃還管用,吃完了我再送來。給好人吃救命,給王八蛋吃了光害人。」

    岳蘭又從外屋拎進一個大網兜,裡面雞魚肉樣樣俱全。她往八仙桌上一放說:「我也不知香姐從哪兒弄來的,非讓我背來給你們留著吃,她拿面和黃豆沒累著,可把我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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