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晴朗的清晨,柔和的晨光灑在街道上,沙土小路有山雀在覓食。這山雀總是成千上萬的一齊飛起飛落,繞山梁,歇枝頭,集體行動。它們是那樣團結的群體。人為什麼不能團結?不能齊心呢?關屯也是群體而今七零八落,雖有其名但無其實了。
關尚文看著樹上的群鳥,唧唧喳喳不知在說什麼?心裡說:「你們真鬼,我給你下好的圈套你不鑽。唉!下來吧!發發善心吧,我小侄關崇新快要餓死了。讓我抓幾隻給他燒湯喝吧!」他正在禱告,這些鳥就像聽到命令一樣,『嘩』的一聲,落在井邊的草地上。黑壓壓一片,不計其數。
「謝謝,謝謝!感謝你們幫我救了小侄兒。」關尚文高興地大叫著,山雀『呼』的一聲又飛到樹梢上。
他跑到草地,見自己下的七個馬尾套,套住六隻山雀,高興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三哥,你幹啥呢?」
「我套山雀呢,看我套住六個,夠我侄兒吃一天的了。」關尚文邊說邊摘套,竟不知和誰在說話。
「這個書獃子!連套鳥都這麼入迷。唉!」
關尚文摘下鳥裝到書包裡,突然覺得身邊人影一閃,他揉了揉雙眼,說:「咦?誰跟我說話?這人呢?」
「在這兒呢,三哥你接著!」只聽「翁」的一聲,樹上的鳥飛上了天。他向樹上望去,見樹上好像是趙淑香在抓什麼,手指間有血在滴落著……
「小心!淑香。那樹梢太細了!上那麼高幹啥? 摔下來就糟了……」關尚文驚慌地叫著,只見趙淑香輕飄飄地飄落下來。見她滿手都是血,疾步跑到她跟前,抓著她的手心疼地,「你看你皮的,都這麼大了還爬樹?手扎破了吧?……」關尚文趕緊看她的手,突然發現,她的手一點兒傷沒有,兩隻手卻都有山雀。驚訝地說:「啊?這是你抓的?」他瞪大了雙眼驚詫地問。
「不是你喊把鳥嚇跑了,我還能抓幾隻。你把地上的鳥都撿起來,夠侄兒吃一陣了。」淑香微笑著說。
「人家《守株待兔》,在地下坐等。你這《守樹捉鳥》站在樹梢,也是新鮮事。這大清早的,在樹上多冷啊?」關尚文一邊撿鳥一邊說發現鳥的頭都碎了,又說:「你也夠狠的了,這鳥兒頭都被你捏碎了。」
「不狠行嗎?如今要想活命就得狠。只有狠,才能不受欺負啊!」淑香面如冰霜,說話卻很平靜。
關尚文見她話有所指,不願再說下去,想起剛才的人影,覺得後怕。便說:「淑香,剛才我摘鳥時,好像有人跟我說話,可是人影一閃卻不見了,你在樹上沒看見誰在我身後嗎?」趙淑香神秘地一笑,「沒有,我光顧抓鳥了。邊說邊在草上擦手上的血,見關尚文已經把鳥兒撿了一堆,便說:「裝到你的書包裡,給侄兒吃。」
「拿給你媽媽吃吧!大媽病得怪可憐的,前天我去看她,她臉都腫了。」
「不用了,昨天我帶回好吃的了,夠幾天吃了。」趙淑香見關尚文這樣關心她媽媽,幾乎要掉下淚來,但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又恢復了常態。關尚文拿起書包,打開一看,只聽「撲稜」一聲,鳥都從書包裡飛了出來,淑香兩手一揮,抓住兩隻,其餘兩隻飛走了。
「你看看!你不狠撈著啥了?」
「嘿!你手也太快了,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呀!」接過鳥兒一看,「唉——鳥頭又碎了。」
邱淑香擦了擦手,挽住他胳膊,柔聲地說:「想我了沒有?」
「想有啥用啊?天各一方。」關尚文歎息著說。
「有用!我三哥心中掛念我,我死而無憾了!」
「你幹什麼說死啊死的?不能說好聽的?」關尚文皺著眉頭說。
「說好聽的!你哪兒想我?」
「心裡想你唄!」
「你已經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就不想我別的?」淑香挑逗地問。
「不敢想,想了是對你的玷污。」
「我敢想,也敢做!只是難以實現我的夢想了!」趙淑香遺憾地說。
「淑香!好妹妹,不要胡思亂想。就當我死了,行嗎?」關尚文不讓趙淑香說死,自己卻說到死字。
「這什麼話?你死了我還能活在這醜惡的世上嗎?」趙淑香哽咽著,「不信你看,你頭一天死,我不會活到第二天。咱倆活著已不能做夫妻,那就只好來世吧!」
「你……你今天怎麼了?說的啥話啊?」二人說著,已到了家門口。
「二姐!我回來了。」趙淑香親切地叫道,聲音清脆而甜潤。手挎著尚文的手腕不鬆開。尚文想抽出胳膊,卻像被夾住一樣,一動也不能動,急得滿臉通紅,嘴裡說:「快鬆開,二姐看到多難為情!」
趙淑香像沒聽見一樣,嬉笑著往裡走,顯得二人更親熱了。
二姐聽到淑香的聲音,忙迎了出來。看見尚文還挎著人家的胳膊,心裡很不高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嘴裡說:「淑香來了,快進屋。吃飯沒有?」
「早晨在外邊玩一會兒,還沒吃飯。」淑香抽出尚文挎著的胳膊,笑著,「這不,就被他給拉來了,非讓我進來坐一會兒不可。唉——我知道男人沒幾個好東西。要不是知道二姐在家,我才不進來呢!」
「來了好!來了對。你們倆從小在一起玩,如今大了,見面怎麼也得打個招呼吧!」嘴裡這麼說,心裡可在嘀咕:尚文那尚文,你這不是要我好看嗎?你讓我給人家吃啥啊?又說:「既然還沒吃飯,那就吃了飯再走。」
「我的二姐啊!你別打腫臉充胖子了。現在關屯的人,有幾家能招待客人吃飯那?你能用苞米骨頭澱粉招待我嗎?」趙淑香直來直去,二姐無言以對。
「三哥,把山雀交給二姐給孩子做著吃。你們也不用先吃飯,我回去弄點兒來,一齊吃!」
關尚文把山雀倒在八仙桌上,二姐一看,驚訝地說:「呵——一早晨套這麼多?這回你侄兒可餓不死了。咦?頭怎麼都扁了?」
「這是淑香用手抓的,我套的都跑了。」
「淑香還有這兩下子?我謝謝妹子啦。」二姐高興地去燒水,準備脫山雀毛。
「這沒什麼,二姐你稍等,我先回去一趟。」淑香說完,一轉身走了。
「尚權大哥在家嗎?」佟飛燕一聽是常來的馮狗兒,也沒抬頭,說:「進來吧!你大哥一早回水庫去了。」
「啊?你這是幹什麼?要生孩子啊?燒這麼多水?」馮狗兒一進屋,見二姐在燒水,開玩笑地說。
「生你和新兒倆,已經快把我累死了,再生我更沒糧養活你們了。」佟飛燕玩笑中帶著悲傷。
這馮狗兒是關尚權家的常客,他父親就是馮禿馮廣財。父親被害後,他母親好不容易才把他拉扯大,也沒念過書。自幼喜歡拳腳,愛打抱不平,比關尚權小一歲,二人是好朋友。因二人的父親原來是把兄弟,所以二人更親。
這馮狗兒跟二姐邊說邊開玩笑進了屋。見尚文在擺弄山雀,到跟前一看,愣住了。半天結結巴巴地說:「三……三兒,這……這是你抓的?」他不但說話說得結結巴巴,連臉色也變得很不好看,本來是滿臉酒刺的疙瘩臉,此時臉上都要鼓出水來。
尚文見他看山雀神情有異,覺得這裡有名堂,便沒說是趙淑香抓的,含糊地點點頭。
這一點頭不要緊,馮禿兒驚訝得差點沒叫起來。他死死地盯著一臉正氣的關尚文,突然說:「老天有眼啊!我二娘的絕活終於有傳人了!」說著對關家的祖宗板跪下去叩起頭來。嘴裡說:「大爺呀!『在家裡』終於有傳人了。」說完,站起來走到關尚文面前,鄭重而嚴肅地說:「三弟呀!你這手武功,以後可千萬別露哇!以免招來麻煩!」
馮狗兒的舉動言談,早驚動了二姐。她進屋疑惑地看著二人。
關尚文儘管書生氣,但從馮狗兒的話聯想到今天早晨的迷惑,心中已明白八九。當聽到以免「招來麻煩」時,不由一震,將這事兒攬到自己身上。
「謝謝二哥提醒,以後小弟謹慎就是。」
這時趙淑香已輕聲走入屋中,三人都沒有注意。
「二姐,我帶來了早飯。咱今天一起吃。馮二哥既然趕上了,也別走了,在這兒將就吃吧!」趙淑香目光如燭、面如桃花、嘴唇紅潤中帶有剛毅、嬌柔中帶有殺機。見馮狗兒不住地看山雀,便不冷不熱地說:「馮二哥如喜歡吃山雀,就讓二姐給你做一盤,反正這是給小侄兒準備的。」
馮狗兒一聽這是在罵自己
便微笑著說:「還是留給香妹吧!這是尚文特意抓來給你接風的。」說著起身告辭,心想:這關尚文和趙淑香常年在外,究竟誰練會這麼高的武功呢?不可小看,想著一轉身說:「我吃飯了。既然大哥不在,我回去了。」無意中用腳踢一下門檻,門檻被踢下一塊,他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