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關老宅們還陽了
「怎麼？你不當縣長了？」關幽燕驚異地問。
「不當了。醫巫閭山獨立大隊，已經改編成解放軍一個團，很快動身南下解放全中國。」陳縣長有些戀戀不捨地，「部隊正在出發，我是來向你們告別的，順便告訴你，我已經向新縣委推薦你為縣委委員。雖然解放了，但新的鬥爭還是艱難的。老關你要保重啊。」說完整了整衣服，院外已有汽車喇叭響。他握了握關幽燕的手，又和每個人握了手。對老太太說：「大姐，等中國全解放了，我再來看你。」說著邁步就要走。
「哥——等等我！」陳二急忙攔住了哥哥，「你們南下，我已經孤身一人，咱哥倆分別幾十年，很多心裡話還沒來得及說，你不能和我在一起多呆幾天嗎？」他那飽經滄桑的眼中已眨出眼淚。
「老二……不是哥哥心狠，是戰爭不允許你我長期相聚呀！」
「那我跟你去，我也當解放軍。」又轉向自己的女兒和幽燕，「你們好好過日子，給孩子撫養成人，等全國都解放了，我回來與你們團聚！」
陳縣長見弟弟決心已定，沒有人能留得住他，便答應了他的要求，帶領弟弟追趕隊伍了。
提起陳縣長南下打國民黨，老奶奶喃喃地說：「國民黨，禍國殃民，早該消滅了。」
這句話使人們想起兩年多的鬥爭生活——
日本投降了。
幽州城裡城外一片歡騰，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
哪曾想前邊走了虎，後邊來了狼。
人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國民黨的達官貴人，趾高氣揚地走來啦，接管了各個角落的大權；地痞流氓抬頭了，漢奸又為非作歹了……
關香升也還陽了，帶著已經瘋癲的五姨太搬進了老宅，作威作福發號施令了；大兒子關幽武又冒了出來，以國民黨軍官的名義，接管病執掌了北鎮縣的軍政大權 ；二兒子關幽洪過去的銀號也開張營業了。他以抗日英雄自居，肆無忌憚了。
關香升雖然七十來歲了，可他看關屯被他，被鬼子毀得只剩老宅這座祖宅了，一陣心酸，但他很快就踏實了。從此再無東西兩宅和他分庭抗禮了。他開心地樂啦，伸手摟住了五姨太。
「幹什麼？丈夫老公公！」翠紅說瘋話了，她自己也不知叫丈夫好還是叫老公公好，乾脆都叫吧，省著這兩隻公狗老打架。當關幽洪來了，他就笑嘻嘻地叫「兒子丈夫」。弄得父子二人無可奈何。
那還是全家擠在山神小廟的一件事……
這天，老東西關香升實在悶得無聊，見五姨太從日本人那裡回來了，頭髮零亂衣服不整，紅紅的臉上直淌汗。心裡很不是滋味。
「翠紅！你過來。」
「幹什麼？你沒能耐，把我送給日本人欺負，當個睜眼活王八，你的臉還要嗎？」翠紅雖說瘋但罵起老東西來一點也不瘋。
「哎——忍耐點吧！」說著一把把她摟在懷裡，「委屈你啦，我心疼你也沒辦法呀！」
「什麼玩意！像只死耗子似的！」她見關香升毫無精神，「啪」地打了他一個耳光，「還不如我兒子丈夫呢！」
這時，正好關幽洪進來，見狀狠狠地吐了一口：「老不死的，還這麼不要臉！」
「哎……哎！我是你爸爸呀！」
「哧哧哧！他是你爸爸？來來來，媽抱抱大兒子。」翠紅笑嘻嘻地說著，一下撲到「兒子」懷裡。
儘管翠紅是三十多歲的人，又受歹人的百般凌辱，可她為了活命，為了自己親生的兒子能有人疼愛，她傻吃干玩，身子仍是又白又胖，惹色鬼發狂。此時關幽洪的嘴喘不過氣來。他再不顧什麼了，當著爸爸的面，撒起野來……
翠紅嘻嘻哈哈地大聲說：「老東西你看咱兒子比你強吧？你跟你兒子學學，你們爺倆一起來，老娘擎得住。」說著一翻身，一把將關香升拉過來，按倒在炕上，又摟住關幽洪……
她這一手，兩個禽獸誰也沒想到，關香升閉目不敢出聲……
這醜陋的一幕，被在外面玩耍的孩子們看得一請二楚，聽得一字不漏。
「好看吧！來，你們也和你五奶奶玩玩？」翠紅推開兩個東西，過來追孩子，孩子們見她滿眼流淚。趕快跑進樹林，很快老宅父子的醜聞又傳開了。
日本投降後，「在家裡」的弟兄都想過上安定的日子。關幽燕也總算不再那麼操心了。然而，老太太的病卻越來越重了，關幽燕的病經醫生治療，因沒好好休息，不及時吃藥，也是時好時壞。一家人，光靠編筐掙來的錢，已經很難維持了，再加上物價一個勁的上漲，生活更是艱難了。只好喂幾隻雞，養幾頭豬賣錢添補生活。雖然在家裡的弟兄們經常周濟老大哥，可是關幽燕知道弟兄們的日子也不好過，總是想辦法周濟別人。加上他們夫婦剛強，講義氣，情願自家斷了頓，也要在弟兄面前裝得有吃喝。
「老大哥在家嗎？」這天，一家人正忙著收拾條子編筐，一聲親切的老大哥，使關幽燕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來。
「啊！是程兄弟，快坐，快坐。」關幽燕見廚子程萬達來了，心中有些詫異，忙讓座。
「老大哥，我給你報信來啦！」程萬達喘著粗氣，開門見山地說：「國民黨要對咱們下手了，說咱們是黑社會組織，擾亂治安，反對政府，跟窮棒子穿一條褲子。城裡的弟兄已被抓了不少，有人已經供出你是我們的老大哥，說不定他們要抓你呢。」
「你怎麼知道的？」
「別提了，自從國民黨一進城，我的熟食店可遭了秧，每天不是兵就是警，吃完還得拿，稍一不順心，動手就打。昨天，我的店小二，讓一個喝醉了的兵算賬，被打得到今天不能上班。今天上午，又來一夥警察，我裡裡外外忙著招待，誰知還是沒招待好。」說到這兒，稍停了停又說：「一個軍官模樣地說：『你小子識相點兒，有人供出你是在家裡的大哥，不是你燒雞對我的胃口，早把你同其他老大一樣抓起來了。』我聽了這話，忙陪著笑臉說：『謝謝警官，您願吃我的燒雞好辦，只要你高抬貴手，吃多少我都給您做，吃完了我再給您包一些，帶給家裡人嘗嘗，算我孝敬您的。』然後我又說：『其實我是一個窮開店的，知道什麼家裡家外的。能養家餬口就不錯了。』誰知他聽了這話，眼睛一瞪說：『不用你嘴硬，等我抓到你們的關老大，拿到你們的傳家寶扇，你們一個也別想跑！』這小子喝多了，說走了嘴，幾個人向他使眼色，他都不在乎。警察們一看，架著他走了。我驚出一身冷汗，忙收拾店舖跑來了。」
「啊？有這等事兒？」關幽燕這才感到事態嚴重，沉思著說：「我們『在家裡』都是窮弟兄，窮幫窮不搶又不奪，礙著他們什麼事兒了？我就不相信他們能把窮人都抓起來。抓起來更好，我們還有吃飯的地方了呢！來抓吧，我關幽燕正愁沒人抓呢！」
「老大哥！冷靜點兒吧！」廚子程萬達說：「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咱千千萬萬弟兄都看著你呢！如果你有個一差二錯，讓我們……讓我們怎麼辦呢？」程萬達話中帶著哭腔。
「殺人不過頭點地，頭切下碗大疤。不用怕，日本鬼子那樣凶，咱不是跟他鬥過嗎？就那些流氓地痞，那不是小菜一碟！」關幽燕見程萬達惴惴不安，緩和了口氣，「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既然他們知道了咱們的秘密，肯定咱弟兄中有人告了密。可能還是貼心人，除了我身邊幾個人外，誰知道我是老大哥？誰知寶扇的秘密？」
「對！一定找出這個敗類。」
「老程，我看你這店開不開沒啥意思了，你先將城裡的弟兄安排一下，能躲地躲一躲，實在不行，讓他們上山投大隊去。你處理完城裡的事兒，趕緊躲起來。」
「是！」程萬達答應著：「可你呢？人家要抓的是你呀！」
「我不要緊。隨時都可以躲。我得把事兒弄清楚，不把害群之馬整出來，就沒弟兄的好。同時，我必須對影響較大的幾位老大做安排。不能讓他們落入敵手啊！」
「好吧，老大哥要保重，我得去處理了！」說著程萬達向關幽燕躬身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