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雄東深歎了一聲,溫聲道:「田兄,你的身體剛剛恢復,不宜操勞,小弟還是扶你回去歇息吧。」
田小華苦笑道:「我的身體沒什麼大礙,魏老弟只管放心。」四處掃視了幾眼,接著道:「況且這小花園裡,鳥語花香,空氣清醒,在這裡坐一坐,我的心情或許會舒服一些。」
魏雄東放下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遠處的花朵。
田小華神色複雜,呆呆看著自己手上的胳膊。
魏雄東沉思了半響,思緒一動,就想到了許致遠臨走前留下的那一句話,臉色微變,思量片刻,一字一字道:「田兄,這兩天來,我心裡一直有一件事情想問你,就是不知道該不該問。」
田小華直視著魏雄東,溫聲道:「你我都是二十多年生死與共的兄弟了,還有什麼話不能直言呢?」
魏雄東輕輕點了點頭,喃喃道:「不是小弟不敢開口直言,只是小弟怕提起田兄的傷心往事。」
田小華道:「魏老弟有話直說,我田小華還沒有到了經不起風吹雨打的年齡。」
魏雄東道:「田兄,那日和許致遠比試劍法,你是不是在他的早飯中做了手腳?」
田小華想都沒想,點頭道:「是的。」
魏雄東吃驚道:「你真的做了手腳?」
田小華道:「是的。」
魏雄東道:「你下了毒?」
田小華道:「不是。」
魏雄東道:「那是什麼?」
田小華道:「我放了一些『軟骨散』。」
魏雄東心裡一震,神色微變,似乎有一些生氣,頓了一頓,冷冷道:「田兄,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田小華不動聲色,斬釘截鐵道:「我不想敗。」
魏雄東道:「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田小華道:「我也不懂。」
魏雄東死死盯著田小華,眼裡閃爍著堅定而痛苦的表情,沉思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又一字一字道:「田兄,難道一場勝利對你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田小華微微搖頭道:「我不知道。」
魏雄東厲聲道:「難道一場勝利真的比一個人的尊嚴都重要嗎?」
田小華沉默不語。
魏雄東一字一字道:「田兄,我們是義薄雲天的鐵血劍客,是光明磊落的男子漢大丈夫,就算是在當年籍籍無名、窮困潦倒的時候,我們都沒有做過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
田小華道:「那是我們的驕傲。」
魏雄東道:「而如今,你我早已功成名就,你為什麼要……要……」
田小華臉色暗淡,喟然長歎道:「如今我們的確是功成名就、威名遠洋了,但有些事情,卻萬萬不是你想像中的那般簡單。」
魏雄東道:「我不懂。」
田小華道:「如若我說正是因為我們如今的功成名就,我才會在許致遠的飯裡放『軟骨散』,你相信嗎?」
魏雄東臉色如灰,喃喃道:「我不知道。」
田小華道:「也許你不相信,但那的的確確是我在許致遠的飯裡放『軟骨散』的原因。」
魏雄東道:「為什麼?」
田小華道:「因為我心裡害怕。」
魏雄東吃驚道:「你害怕?」
田小華道:「是的。」
魏雄東道:「我真的不懂。」
田小華道:「你不懂什麼?」
魏雄東神色堅定,一字一字道:「我們風裡來雨裡去闖蕩了半輩子,遇到過多少無法克服的困難,經歷過多少生死攸關的拚殺,你都沒有一絲絲的害怕,而如今只是面對一個年輕的劍客,你為什麼會害怕?」
田小華臉色暗淡,微微搖頭道:「要是在二十年前,縱然是二十個許致遠出現在面前,我都毫無所懼,但現在我不能不害怕。」
魏雄東驚愕道:「為什麼?」
田小華道:「因為我們顯赫的地位。」
魏雄東道:「你說你害怕,是因為我們顯赫的地位?」
田小華道:「是的。」
魏雄東道:「為什麼?」
田小華道:「因為我不想讓自己的地位受到絲毫的損傷,更不想讓自己身敗名裂。」
魏雄東臉上閃爍著淒涼的笑意,苦笑道:「難道顯赫的地位真能讓你變得如此膽小?」
田小華神色平靜,正色道:「不但能讓我變得膽小,而且還能讓我變得膽小如鼠。」
魏雄東苦笑搖頭,好像完全不相信田小華說的話。
田小華凝視著面前的茶杯,若有所思道:「如若你一輩子都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的話,你當然就體會不到失去地位和名利的痛苦折磨,但如若你是一個從一無所有奮鬥到功成名就的大俠,一旦你的地位和名利失去,你自然就會覺得生不如死。」
魏雄東沉默不語。
田小華道:「我們兄弟這是這樣的大俠,我們從一無所有奮鬥到功成名就,這其中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你是非常清楚的。」
魏雄東輕輕點了點頭。
田小華道:「一個人心裡一旦不想失去一件東西,做起事來往往會昧著自己的良心,往往也會幹一些傷天害理、難以啟齒的勾當。」
魏雄東聽了田小華這些話,心中的怒氣和怨恨少了許多,頓了一頓,意味深長道:「竹寧折而不改其節,玉寧碎而不改其白,看來人類要想達到這兩句話的境界,果真是難如登天啊!」
田小華苦笑道:「竹寧折而不改其節,玉寧碎而不改其白;竹寧折而不改其節,玉寧碎而不改其白。」
魏雄東長歎了一聲。
田小華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沒想到我田小華這次不僅在劍法上敗給了許少俠,而且就連人格和名譽也徹底輸給了許少俠。」
魏雄東瞧著田小華黯淡的神情,思緒一動,話鋒一轉,安慰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事情已做,田兄又何必耿耿於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