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
梅一直哭哭啼啼地在窗外站著同我說話，我想試試大門能否打開，又擔心打不開的話會讓她更加傷心。時間過得很快，兩名值班警察睡上一覺起來看到梅，抱怨著我說：「怎麼能讓美女站在窗外呢？叫我們開門不就行了嗎？」
梅進門來緊緊抱著我，又忍不住抽泣起來。我安慰著她，扶她到椅子上坐好。不多一會兒，她竟靠著椅子後背睡著了。我心疼地抱來一床被子替她蓋上，在一旁專注地看著她熟睡的樣子。梅白皙的面龐透著淡淡的紅暈，小巧的鼻子隨呼吸微微顫動，精緻之極、可愛至極。我不禁心痛起來，或許我現在所陷的囹圄是對梅的冒犯的懲罰，我本來就不應該走進她的世界，即使擁有了她，可是注定會很快失去。誰也沒有辦法讓華撤訴，那就意味著我必須去坐牢，坐牢會把我和梅的距離拉得更遠。而如果娶慧，李叔當有辦法保我，但是，那種畸形的家庭關係將來會發展成怎樣呢？這是誰也無法回答的，不過父母辛勤勞作的場景和讓人指著背脊嘲笑的畫面不斷更替著浮現在我腦海。
想著這些，我漸漸地打定主意，華不就是想讓我活得窩囊嗎？我偏不，等李叔來的時候我就答應他，也讓你華瞧瞧，你是整不倒我的。
剛吃過值班警察打來的盒飯，慧卻來了，她身後竟然跟著我母親，母親背著一個背兜，見到我就大聲哭泣起來。我慌忙站起身來，接過母親背上的背兜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說：「媽，你怎麼來了？」母親抹一把眼淚，啞著嗓子說：「梅的爸爸跟我們說了。你咋這麼不爭氣，惹出這樣大的禍。」我無言以對，梅拉著我母親的手說：「嬸，這不能全怪偉……」
母親和慧還沒有吃飯，慧跟值班警察交代一下，把我和梅領著一起到街上。母親吃完飯說：「我從家裡捉了一隻雞，拿了幾十個雞蛋。我跟你去跟那個老師求求情，看能不能撤訴。梅的爸爸也說了，他要什麼賠償，我們都給，只要偉不去坐牢能保住工作就好。」
「媽，這是沒用的。」我說，「他不會答應的。」
「你呀，就是這樣。」母親急了，「平時跟人家合不來，惹了禍也不低頭。你說，還要怎樣教你。」
「偉。我們去吧。」梅和慧異口同聲地說。
醫院裡，華的姐姐佳在同華說著什麼，看到我們，立即停下說話，偏過頭拿似要將我生吞活剝的眼光瞪著我。梅走在前面，對華說：「華，偉的媽媽看你來了。」佳「哼」了一聲，偏過頭去看著一旁。
母親怯怯地放下背兜，從背兜裡拿出竹籃子裝的雞蛋和草繩繫著腳和翅膀的雞，放到華的病床前，低聲下氣地說：「老師，對不起。偉不懂事，我會好好教育他……」「你教育得好！」佳打斷母親的話說，「教育來懂得打人！誰稀罕你這些！」佳說完，揚手打翻竹籃子，雞蛋滾到地上，有幾個打破了，粘稠的蛋清流到地上。我氣得上前一步，緊握著拳頭咬著牙齒說：「你……」梅和慧分別在兩旁緊緊地拉住我。
「這個姐姐，」母親說，「確實是我們做得不對。你們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家偉吧。我——我——我這就跟你們跪下了——」母親說著，哭泣起來，雙腿一彎竟跪在了華的床邊。
「媽！不要這樣——」我撕心裂肺地哭著大聲喊。病房裡圍過來很多看熱鬧的人，他們指指點點地議論著。佳把頭轉到另一邊，華坐起身來對我母親說：「你起來。這是我跟他的事，你不要管。」
母親不肯起來，還回頭命令我說：「你也來跟這個老師跪著。」我滂沱著眼淚上前，扶著母親說：「媽，不要這樣。起來——你起來——」
慧也跟著我上前扶著母親，抽泣著說：「嬸，起來吧，我們再想別的辦法。」而梅站在一旁，呆呆地不知作何想。佳回過頭狠狠地對我們說：「愛跪就跪著，跪也沒用！跪一下這事就完了？天底下沒有這樣的便宜事！」
「這個姐姐，你們就當是積德，行嗎？」母親抹著眼淚說，「偉，你這不爭氣的，還不跪下！」我咬著嘴唇，任淚水在臉上肆虐，抖動著雙腿，就要跪下。梅衝過來，一把把我推到一邊，又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母親，哭號著吼道：「你們這是幹什麼？讓人家看笑話嗎？你們走，趕緊走！」
梅一邊哭著一邊把我和母親推出病房，看熱鬧的人群自動地讓開一條路。慧和我扶著泣不成聲的母親，黯然地走出醫院，卻發現梅沒有跟我們一起出來。我正待要回去找梅，慧卻拉著我說：「你不能去。要是再和他們起衝突怎麼辦？她或許上廁所去了，不要擔心。我們還是先回去，等我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