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
人們渴望下一場大雪,在青山綠水中住慣的南方人,那種銀裝素裹的世界無疑對他們有著太多神秘的誘惑。這就像我懷揣的俠客夢,習慣了生活中的忍氣吞聲地逢場作戲,也就嚮往著快意恩仇的酣暢淋漓。人們的這種渴望其實是在用對下雪的恐慌來表現,下午時分,家家戶戶緊閉了大門,座座房屋上生氣股股青煙,怕冷的南方人在雪還未積下地的時候就已經表現出怯懦來。
我何嘗不是如此。應付了派出所的調查,我擔心起公招考試的政審來。雖然派出所的警察們給我吃下一粒定心丸,但是這畢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會不會影響到政審呢?我心裡沒底,但又不知道該向誰詢問。放學後,我將自己的擔心告訴梅,梅說這事還的確不好對五爸講,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再等等看。
這一等,等來的是大雪二日。天公似乎要將天地間的生靈全部凍死,再重來一次萬物衍生。山上、屋上全積滿厚厚的雪,一片晶亮亮的粉砌幻境令人如入迷夢。天底下死寂得要命,一時間所以的生靈都隱遁起來,偶爾傳來的竹木斷裂的聲音在空曠的天地間格外清脆,但也格外刺耳,因為每一聲斷裂都是一聲死亡的呻吟。
學校根據教育局的安排停課兩天,但是老師不能離校,要隨時應對大雪災害的突發事件。其實這太過於緊張,這種天氣在北方無疑司空見慣。沒有了學生的喧鬧,學校也清淨下來,老師們三三兩兩聚在火爐邊上,或談天說地,或打牌喝酒。梅和我無事可做,幾乎是一整天都賴在床上,兩個人的天地裡只有對方,連時間也都不復存在。
星期四,天放晴了,火紅火紅的太陽一大早就掛上天空,給一片銀色的世界罩上一層濃濃的紅妝。人家屋頂上的積雪耐不住寂寞,偷偷地融化成水,流進冒著熱氣的河溝,歡騰著奔向遠方。大地漸漸露出其本色來,深黑深黑的泥土在陽光下隱隱反射出光芒,黑黝黝地帶著鬼魅。氣溫卻比下雪時還低,突然刮起的一陣風似乎能將人的骨頭都刺碎。
下午時分,校長四處找我。一找到我,就立馬讓我騎上摩托車跟他走。路上,校長告訴我說教育局紀檢小組打電話來,要他同我馬上到教育局去,但沒說是什麼事。
趕到教育局,紀檢小組的人已擺開陣勢等著我們。校長被帶到另一間辦公室,而詢問我的是一女三男四個工作員。他們開門見山地說:「我們代表教育局就上週日晚上你酒後打人致殘事件作誡勉談話,希望你在談話過程中如實反映情況,端正態度爭取組織的寬大處理。」接著,那位女工作員又告訴我說:「本來此事應該是昨天就找你的,不過一來昨天全縣學校因雪災停課,二來人事局那邊就你參加公招考試政審的事跟教育局洽談,也就拖延到了今天。順便通知你,人事局已經決定取消你本次的錄用資格,等額遞補第四名進入體檢、政審。」
我沒料到壞消息會來得這麼突然和齊整,事先沒有一點準備,聽著他們的話,整個人如置冰窟,簡直感覺不到一點兒天氣的寒冷。談話內容是些什麼,我完全不在乎,有時候僅在看到工作員們一張一合的嘴後我就唯唯諾諾。我的整個身心都跌進了絕望的深谷,至於本次談話後將對我處以何種處罰,我已麻木。
談話進行了將近兩小時,校長在中途回到我受誡勉的辦公室,他不時在我應該回答的時候插上兩句話。工作員們起先還約束校長,但後來幾乎不再聽我回答什麼,直接問校長了。最後,可能是負責本次誡勉談話的女工作員對我們說:「在教育局作出處分之前,華的整個醫療應該由偉負責,包括護理、醫療費用、誤工費用以及後期的賠償等。學校要在教職工大會上通報此事,深入檢查在學校管理工作和教師師德師風建設工作中的失責,並及時安排好相關人員撂下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