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
回到學校，我跌跌撞撞地進到寢室，拉過被子蒙住臉躺在床上，渾身瑟瑟發抖。梅坐到床邊，伸手拉開被子，捏著我的手說：「偉，怎麼了？」我翻身緊緊抱住她，把頭貼在她的胸脯上，放聲地大哭起來。我感到自己此時脆弱到極點，每一點響動都可能將我擊成碎片。唯有抱著梅，我似乎才有一點依靠，才似乎有那麼一小片可以蔭蔽自己的天空。
梅輕輕地拍著我後背，任由我在她懷裡痛哭。哭過一陣，我心裡好受些，儘管我失去了這許多，但是幸好我還有梅。相對於我應該獲得而失去的，梅更值得我珍惜。如果一切都無法挽回，我情願就這樣一輩子同她廝守，再不去苛求。
梅安撫我躺下，提著溫水瓶到伙食團打熱水。回來的時候，她滿臉淚痕，一個人伏在書桌上抽泣。我起床，走到她身後，雙手搭在她肩上，疼愛地說：「梅，咱們不哭。我知道你幹什麼來，不要傷心。我確是對不起你和五爸，她也挺難辦的。」梅轉過身，把頭埋在我懷裡，我緊緊抱住她，心裡想著這應該就是相濡以沫了。
夕陽無限美好，紅彤彤的霞光鋪滿大地，還沒有化完的積雪反射著晚霞的光輝，整個天地就是一幅美輪美奐的油畫。隱跡了幾天的麻雀們「嘰嘰喳喳」地出來覓食，吵得不可開交，但也給雪後的大地添上許多生氣。
晚飯時分，梅說不想吃，而我也確沒有胃口，我們就挽著手走到街上。街道很乾淨，許多人都出門來活動著筋骨，一派熱鬧景象。我們漫無目的地走著，一路上迎來許多異樣的眼光。我不知道是因為大家看到我和梅一起而詫異，還是知曉了我跟華的事情而好奇。在這個小鎮上，每一個角落發生的新聞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傳播，學校裡的消息更是人們所特別關注的。我們因此也不覺得有何尷尬，碰到熟悉的人點點頭算是招呼。
街道不長，不用半小時，我們已走到盡頭。就在我們準備折身返回的時候，一輛疾馳的摩托車突然「嘎」地急剎在我們旁邊停下。騎車的人戴著頭盔，看不清面容，上身穿一件錄像裡古惑仔們常穿的那種胸前臂上都繡著牛頭的衣服。他一隻腳墊在地上支撐著摩托車，兩手放在摩托車龍頭把手上，一陣一陣轟著油門。我不知道這個古惑仔裝束的想做什麼，就緊抓住梅的手，偏過頭用疑惑的眼光看著他。古惑仔也偏過頭看著我，依然不住地轟著油門問：「你是學校裡的老師？叫——叫偉？」
「嗯。」我衝他點點頭。
古惑仔把油門轟到最大，摩托車發出黃牛一般的吼叫，然後惡狠狠地盯著我說：「聽說你把華老師打住院了，你有種！告訴你，他是我老師。你敢打他？哼！饒不了你！」
我放開梅的手，把她推到一邊，沖古惑仔招招手說：「下車，我等著。」梅衝到我身邊，生拉硬拽地拉我離開，口中焦急地喊著：「偉，我們走！走啊！」
古惑仔將摩托車熄了火，撐著車的腳一蹬，放下腳架，要下車來。我停住腳步，任梅狠命推著，一手指著古惑仔說：「來！過來！我再教教你管別人的閒事。」
那傢伙果然下車，左右手交替捏著指節向我走來。梅哭出聲來，推著我嘶喊道：「走啊！走啊！你要惹多少禍呢！走！」我猶豫起來，但是就這樣走卻又如何丟得起這人。古惑仔已然離我僅兩三步遠，周圍漸漸圍攏幾個人來，大致是想看熱鬧。
「江，幹什麼！快滾！」靜的聲音遠遠傳來，古惑仔怔了一下，停住腳步，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我也往那個方向望去，看到靜飛跑過來。她跑到古惑仔面前，一手扯古惑仔的肩膀，一腳踢小腿，大聲呵斥：「江。你長膽了？你敢！快滾！」江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一邊往後退，一邊囁嚅著：「不是——不是——，他不是打了華老師嗎？」「關你屁事！」靜罵著，「滾回家去。」江騎上摩托車，加大油門，「轟」地一聲飛快離去。靜似乎不解氣，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朝江離去的方向扔去，罵道：「滾遠點！」周圍的人群搖著頭散去，一副失望的樣子。
梅走上前拉著靜的手說：「真是謝謝你了。剛才好險，又勸不住偉。我擔心死了。」靜喘著氣說：「沒事。江是我表弟，沒家教，對不住了。我本來是找你們有點事，聽說你們往這邊來了，沒曾想恰好碰到。真對不住。」歇息一下，靜拿出個信封遞給我說：「偉，我聽說你的事了。我幫不上什麼忙，這個你拿著，不要推。我也只能做這麼多，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