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
在焦急的等待中,上課也沒有心情,我佈置學生自習,不時走到教室外的樓道上,希望看到校長回來。教室內外是兩重天,教室裡雖然也沒有取暖設施,但是因為學生多,即使這樣寒冷的天氣也是暖烘烘的。而教室外就不同了,寒風肆無忌憚地呼嘯過去呼嘯過來,冬之肅殺讓它演繹得淋漓盡致。
校長終於回來了,他似一夜沒睡覺的樣子,惺忪的雙眼佈滿血絲。我低著頭站在他面前,囁嚅著不知道怎樣啟齒。校長打個呵欠,伸伸懶腰,對我說:「偉,昨晚你也太衝動了。華現在是小腿脛骨粉碎性骨折,醫院可能安排今天下午做手術,手術後估計要休養兩三個月。他從昨晚開始,一句話也沒說過,還不知道他心裡想怎麼處理這事。醫療費用,梅的爸爸今天早上到醫院預交了五千塊,估計差不多。至於學校方面,學校把華的課安排給你上就是。我現在擔心的是華不願善罷甘休,他如果向教育局反映,你要受到處分,這對你不利。我看這樣吧,下午你去趟醫院,好好地向他賠個罪,最好不讓他向上反映。」校長說完,又打起了呵欠,我趕緊謝道:「感謝校長,這事給你添麻煩了。我下午去,你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校長打著呵欠說:「沒事沒事,下午去的時候記住態度要誠懇,不能再衝動了。」
為防止在醫院裡遇到尷尬,我央求劉老師陪我去,他爽快地答應下來。一路上,我們騎著摩托車並行,他不斷寬著我的心:「你不要過分擔心。你想,你們昨天晚上打架,華也不是沒有錯,他也動了手,如果要受處分,他也逃不掉。還有,當時校長在場,他沒有及時制止,也難逃責任,他會做華的工作,不讓華反映到教育局的。」我心裡想想,的確是這樣。但是,校長說華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他究竟在想什麼呢?
醫院那獨有的福爾馬林的氣味總令人聯想起疾病、死亡和生命之脆弱,可我此時卻想起人之醜陋。隱藏在我的內心深處的俠客夢逐漸清晰起來,華就是我要消滅的那類惡人。他的惡,不僅是行為,更是植根在靈魂深處。我後悔起來,後悔那麼爽快地就答應校長來給他賠罪,懲治一個惡人,我何罪之有?因此,我猶豫起來,是向現實屈服,還是堅守我內心的理想,這是個問題。劉老師見我遲疑,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哥,我不想去了。」我說,「處分就處分吧,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發什麼神經?」劉老師拉著我往醫院的大樓走去,「你剛考上了記者,政審也很關鍵。前期作出了那麼多努力,這樣的好機會,說放棄你就捨得放棄?」
病房裡,梅斜倚在陪護椅上睡著了。我走進去挨著她,伸手摸摸她的手,鐵一般冰涼,趕緊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這卻把她驚醒了,她睜開眼,渾身顫慄一下,雙手裹緊我的外衣,哆嗦著說:「好冷。」我的心如刀絞一般疼起來,懲惡揚善、除強衛弱的豪氣再次充斥我全身。我把梅摟進懷裡,扶著她站起來,輕輕對她說:「我們走。」梅詫異地看著我,又看看劉老師,不懂我說走是什麼意思。
劉老師更瞭解我,他或許明白我想幹什麼,圓場一般說:「偉是說你睡著冷,走一走發發熱。」「不!」我斬釘截鐵地說,「走了!不管他,死活是他的造化!有什麼後果,我一個人承擔!」梅緊緊抱住我,哭了起來:「偉,不要這樣。不管怎樣,我都會同你一起,現在,還是等華的手術做完再說,好嗎?偉,你不要再發脾氣了,都是我不好……」我這才注意到華沒在病房裡,原來是做手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