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
靜走後,房間顯得空蕩蕩的,我的心也隨之空蕩起來。學校裡陸陸續續地響起摩托車的轟鳴,許是外出聯誼的老師們回來了。害怕莫名地從我心裡升起,或許在曾經的日子裡,我並沒有真正考慮過自己要幹什麼和正在幹什麼。不過,現在是需要考慮的時候了,人總是這樣,需經歷一番懵懂之後,才會又逐漸明晰。還算幸運,現在我已經有這樣的認識,應該比很多人醒悟得早些吧。害怕也因此而起,我為自己以前的荒唐和隨意而害怕,也為以後該何去何從都滿是迷霧而驚心。
我把窗簾拉上,把寢室捂得緊緊的,在內心深處,我擔心自己的秘密被人知曉,也擔心讓人看出靜來過的痕跡。仰面躺在床上,雙眼盯著天花板上不規則的蜘蛛絲,腦子裡是一片空白。不時有人說著話上樓,大致是在炫耀今天中午喝酒的功勳。嘈雜的說話聲、拖沓的腳步聲,彷彿一記記重錘一下下敲在我緊繃的心鼓上,愈加令我心悸肉跳。
終於,「咚咚咚」的敲門聲讓我徹底崩潰。我條件反射式地從床上「霍」地坐起身來,雙手放背後撐著整個上半身,猶豫著該不該去開門。敲門聲響過一陣後消歇了,門外傳來教導主任的聲音:「日怪,摩托車都停在樓下,這人跑哪裡去了?」接著是劉老師的應答:「怕是到『狗妹兒』那裡去了。」教導主任接著說:「哼,我就是為這個事找他的。」
教導主任的話陡然令我週身生起寒意:天!他為這個事找我?怎麼這麼快讓他都知曉了?是我窗簾沒關好,讓別人看見了?還是靜找學校領導告了我的狀?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風吹動樹葉發出「唰唰」的聲音,細雨不住地敲打著我的窗戶。這些聲音像針一樣刺紮著我的心臟,我甚至可以聽到心臟不堪承受重壓和撕裂而破碎的聲音。完了,我想。
教導主任或許還在我門外,我不敢開門,也害怕聽到別人說話的聲音。我唯有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這樣別人或許就會認為我不在屋裡。
但敲門聲又一次響起,不過不是敲我的門。我尖起耳朵聽,聽到隔壁的梅開門說話:「哦,是主任啊,你找我有事?進來坐。」之後,不再有下文。
我希望能聽到教導主任跟梅的談話,可惜,雖然僅只一牆之隔,卻什麼也聽不到。這愈加使我慌亂,是那種囚犯在等待判決的驚恐。我不敢猜想教導主任會對梅說什麼,此時,我只想梅能替我辯駁,不管到這所學校後我們的關係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但我相信梅一定會不管原則地保護我。
幾乎是一萬年那麼久,終於聽到教導主任的腳步聲和叮囑:「記得跟偉說哦。」接著是梅「咚咚咚」地跑到劉老師家的腳步聲,又是幾乎一個世紀過去,門外過道上才再次有腳步聲響起。我趕緊起身,躲在門後,拿一隻眼睛從門縫裡往外看。從門縫裡映入我眼球的是另一隻眼睛,清澈、純淨,不過於我看來,卻又似乎隱藏著危機。我仍然躲在門後輕輕地把門打開一條縫,只側身探出個腦袋,點頭做個「請進」的暗示。
梅直起腰,側著身子從我打開的恰好容她側身進來的門縫裡進來。我趕緊將門緊緊地關上,生怕這短暫的開門暴露了我在寢室裡的事實。
梅看著我這一系列的動作,「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慌忙伸手摀住她的嘴巴。梅似乎喘不過氣來,雙手胡亂地推開我摀住她嘴巴的手,然後一手按著肚子,一手撐在我的床沿。好一會兒,梅才直起身說:「你笑死我了。整得神兮兮的。莫非你一個人在屋裡作法啊?」
我用蚊子般的聲音說:「小點聲。剛才教導主任跟你說啥來了?」梅撇撇嘴說:「說你的好事來了。」「啥好事?」我裝著不明白,「我有啥好事?」梅立馬收起剛才嬉皮笑臉的模樣,瞪圓眼睛說:「哼!還裝!有人托教導主任跟你做媒!」
懸在空中老半天的心終於落到地上,梅告訴我,原來今天我們去聯誼的學校裡有位老師是靜的親戚,他找我們教導主任瞭解我的情況,並托教導主任撮合我和靜。教導主任跟梅說,靜小時候生過病,現在頭腦還有問題,況且靜也沒有穩定的工作,跟我不合適,他要梅勸勸我。末了,梅調侃道:「你說,我是勸你和靜分手呢?還是勸你娶了靜呢?」我用一種很幽怨又很具殺傷力的眼神看了梅一眼,什麼也沒說,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看到教導主任在我窗戶對面的食堂門口站著。這時,他也正好看到我拉開窗簾,就衝我招招手。
我甩下一句「教導主任在叫我」後扔下梅在我的寢室,一個人跑著下樓。教導主任跟我說梅轉述給我的一番話時,周圍漸漸圍攏了其他老師,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我們不哄你,靜確實不適合你」「靜小時候好像是被貓抓壞了腦袋,讀書的時候簡直是一塌糊塗」「她沒有在街上開理髮店之前,出去打過工,回來好像有錢了,鬼曉得她在外邊幹些什麼」。推辭不過大家的好意,我雙手作揖,團團鞠躬,誠懇地說著:「感謝組織、感謝領導、感謝前輩們,我一定不辜負大家寄予的厚望,從今天開始,跟靜劃清界限,請組織、領導、前輩們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