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
梅和母親說了半夜的話，天一亮，她們就起床做早飯。我起床的時候，桌上已經擺好熱氣騰騰的飯菜。早飯很簡單，母親只不過特意做了一個炒雞蛋。不知道昨夜梅都跟母親說了些什麼，母親現在對梅特別的親熱和喜愛，吃飯的時候，不時將炒雞蛋夾到梅碗裡，梅又趁母親不注意偷偷夾到我碗裡。
吃過早飯，我們急急地趕到縣城，到教育局參加崗前培訓。今年畢業的師範類學生大概有四五十人，我們算是來得比較晚的。簽完到，在會議室裡找座位。靠窗的、不被人注意的座位早被早到的人佔據了，只有第一排的座位還空著，梅就拉我到第一排中間正對主席台的位置上坐下。
准教師們在會議室裡「嚶嚶嗡嗡」地說著話，剛簽到的就到處找自己的同學。我們的高中同學也不少，不時有人和我們打招呼，都拿不一樣的眼光看我們。
培訓會在領導們步上主席台後開始了，主持人話語一響，會場立刻安靜下來。主席台上坐著的是教育局的主要領導，陳局長坐在中間的位置，她一入場就盯著我們倆。我不敢迎著她的目光，低著頭假裝在筆記本上記筆記。梅倒是挺直了身子，眼睛對著陳局長的眼睛望，一副挑釁的模樣。
領導們講完話，培訓會中場休息。陳局長叫梅跟她走，梅雄赳赳地跟在她身後，快走出會議室大門時回頭衝我一笑，那模樣，就像是得勝的戰士要去簽訂停戰協議一樣。幾個高中同學找上來圍著我，問這問那，尤其關心的是梅跟陳局長的關係、我和梅的關係。這些個高中同學跟我並不熟，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何況我也沒有義務為別人解答疑問，就淡淡回答說不知道。
梅大約去了半個小時，她回來的時候培訓會已經開始一段了。她到我旁邊的座位坐下，從桌子底下偷偷伸過手來，輕輕地掐了我大腿一下。我偏過頭去看她，她也正看著我。梅的眼睛有點紅，才哭過的樣子，臉上卻掛著笑，她努努嘴示意我看她的筆記本。我就看到梅在筆記本上寫下：五爸要你和我中午去她家吃飯。我稍微考慮一下，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著：我不去，我怕。梅接著寫：就知道你不會去，已經跟她說我也不去了。她說不管我了，我才不信呢。中午到哪裡吃飯？我龍飛鳳舞地寫下兩個字：隨便！
第一天的培訓就在和梅用寫的方式交談中很快就結束了，至於培訓些什麼內容，我幾乎不知道。走出教育局，我對梅說：「我要回家了，明天再來。」梅問：「我呢？」我以為梅會到她五爸家，心裡有點責怪她故作姿態，就有些不耐煩地說：「到你五爸家去呀！這還需要問我嗎？」梅有些發呆，重複著說：「到我五爸家去？到我五爸家去？我還可以去嗎？我還需要問你嗎？不問你我還能問誰？」說著說著，梅的眼角濕潤去來，一滴透明的淚珠緩緩地滾落到臉頰上。
「你怎麼了？」我是真不明白梅為何突然流淚，就問道，「不去你五爸那裡，難道跟我回去啊？」梅「哇」地哭出聲來，站著不動，一邊用手摀住眼睛一邊說：「我五爸認為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就是要她這麼去想。不然昨天我也不會去你們家。現在，我不跟你回去，一切都白費心機了。我知道你不想理我，可是，你就是不去我們家上門，我也願意跟著你。現在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怕梅繼續哭，讓路人看到令我難堪，就說：「我們找個地方先住下再說，路邊哭哭鬧鬧的多不好。」
我不想帶梅回家，我擔心父母會認為我仍然會答應到她們家上門，就在街上找了家旅館，付錢開了個房間。把梅安頓在旅館房間裡，我對梅說：「你在這兒住吧，我回家了。」梅一把從背後抱住我，哭鬧著說：「不要你走。你走我也走，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