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給父母留下梅家裡的電話號碼，我按父母的要求去梅家裡給他爸爸打下手。梅爸爸把他的摩托車鑰匙和肥料倉庫鑰匙交給我，說有人買肥料就讓我用摩托車送，他要去肥料廠預定下年的肥料，可能會去三四天。
沒送肥料的時候，我就呆在梅家裡，同梅一起看著自考本科的書。梅總是看不進去，一會兒到樓下超市拿兩塊冰糕，一會兒又從街上抱回一個西瓜。時間就在梅不時餵我吃東西中飛快溜走。
梅爸爸三天後回來，同時回來的還有梅在市裡做財政局局長的伯伯和梅的一個堂兄。梅伯伯一進門就上樓，見到我就問：「你就是偉嗎？哈哈，來來來，我看看，看看我們家女王選的乘龍快婿。」我通紅著臉，不知道該怎麼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打招呼，梅伯伯又只顧著說話。倒是梅替我解了圍，她嗔怒似的撒嬌：「大伯！看你，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沒個正經的。再說，我不給你做飯吃了。」梅伯伯這才坐到沙發上，哄著梅：「大伯這還不是關心你們嗎？你看，我難得一個星期天休息，聽你爸說起，我就大老遠跑來了。」
梅伯伯應該很久沒有回來過，梅媽媽上街買了許多菜，同梅一起做了一大桌子菜。吃飯的時候，梅伯伯一邊同我說著話，一邊往我碗裡夾菜，梅和梅媽媽也不住地給我夾菜，飯沒有吃到，菜在碗裡已經堆成小山。這架勢，倒好像這頓飯不是招待梅伯伯而是招待我一樣。菜做得都很好吃，但我竟沒吃出菜的味道。
我心裡想著，梅的爸爸有五個兄妹，我見過的只有三位，還有兩位伯伯也該回來看看了吧。那麼，我至少還要接受兩次盤問、紅兩次臉、享受兩次特殊的吃飯待遇。如果是將來名正言順了，我倒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好。可是現在，我在梅家裡算什麼呢？一個供他們品評的候選女婿，還是一個幫工？儘管我知道梅以及她爸爸媽媽都已經把我當作家裡人，但是這畢竟同真正的家人還是有分別的。我還不能像在自己家裡那樣隨便，我不敢叼著煙躺在椅子上一雙腳靠到桌子上去，我不敢撈本書上廁所直到一雙腿都麻得站不起來，我也不敢看電視一直看到五更天明。
再熬兩天，無論如何也得回家去。我盤算著，可別先忙著讓父母一同過來，他們受不了。
有人買肥料還是我送。送到農家去有時也會很尷尬，別人總是問我「你是他們家女婿吧？他們家可是好人家呢」。我沒有什麼可回答的，或者說是認為沒有義務解答。通常面對這樣的提問，我只是傻傻地笑笑，然後把肥料從摩托車後架上取下來交給他們，騎上摩托車飛也似的溜掉。有時送很少肥料，梅就會坐到摩托車後座上跟我一起去。
摩托車行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梅就緊緊地抱著我的腰。有時我竟錯把梅當成燕，大聲地說：「抓緊啊抓緊，小心真像燕子一樣飛出去。」梅怔一下，馬上明白過來，鬆開抱著我的手，兩個巴掌拍打著我後背，嚷著：「停車停車，我要下去，才不做你的燕子呢！」我不停車，就哄一陣，梅才爬在我背上小聲說：「我哪裡趕不上燕，你就跟我說，我改，行嗎？我不要做燕的替代。你說過要賠我，我要你用一生來陪。」梅的這番話讓我感動起來，我放開一隻手伸到背後拍拍梅，誠懇地說：「梅，你要原諒我。同燕，畢竟這麼多年了，一時也忘不掉。如果我是薄情寡性的人，我們也走不到一起，是嗎？」
回來的路上，梅要我把車停到路邊，拉著我的手走到路旁隱蔽又陰涼的地方。估摸著公路上看不到我們，梅一下子撲到我懷裡，雙手緊緊箍著我的腰。
本來送這一趟肥料最多只需一個多小時，我們竟用了三個小時。到超市的時候，梅媽媽正焦急地往街上看。我還沒把摩托車停好，梅媽媽就對我說：「偉，你爸爸一個多小時前打電話過來，說要你回去一趟，家裡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