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算算時間,我在梅家已過了五天。五天,家裡會有什麼急事呢?我心急火燎地要往家趕,梅媽媽讓我騎摩托車回去,我怕別人看到問這問那,就謝拒了。梅要同我一起回去,我想這會讓她爸媽擔心,還有,我還擔心家裡的事不好讓她知曉,也拒絕了。
下車的時候,天已經麻麻黑。月亮雖然只是一彎芽兒,但因為秋夜的天空格外清朗,也發出瑩瑩的光亮,照著我在佈滿灰塵的碎石路上行走。漸次亮起的電燈在月夜下如一隻隻躲在暗處的眼睛,眨巴著看我。草叢中間蟋蟀的叫聲響亮起來,一忽兒獨奏,一忽兒齊鳴,似乎有意伴著踽踽獨行的我。前方的路隱隱約約的像一條無法捉摸的絲帶,縹緲得讓人懷疑,但又不得不走上前去。
到家,只有父親在看電視。父親說母親不舒服,已經睡下了。我就自己熱點飯吃下,再燒水洗過澡,心略略放寬下來,因為父親沒有告訴我說什麼事也就等於沒什麼事。
父親等我洗過澡,叫住了我說:「你的事你自己要拿好主意。我是無所謂,只要你好,怎樣都行。就是你媽,你要多跟她說說。你不在家這幾天,周圍的人說哪樣的都有。人家也是一個獨女,要過來是不大可能,我們又在農村,人家街上的人哪裡在農村住得慣呢。你媽就是不懂這些道理。」
「我不懂道理,你懂。」母親不知什麼時候起床來,聽了父親的話一邊說,「辛辛苦苦供個兒子讀大學,一畢業倒要成人家的兒子了。嗚——嗚——」
「媽。你聽我說。」我想不到在自己沒在家的這幾天裡,父母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壓力和來自周圍的風言風語的摧殘,很內疚但也很無奈,只好說著違心的話,「我怎麼會成為別人的兒子?只要你們不答應,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們。即使分配到最偏遠的學校,我也不會背著你們把自己送過去。」
母親止住了哭聲,啞著聲音說:「我們倒也不是反對你和梅來往,只是聽付書記說的樣子,要我們兩個都一起過去,怎麼要得?去了後就連個自己的家都沒有,不定什麼時候人家不喜歡我們了,攆我們走,那時候人也老了,還能到哪裡?想到這些,我的胸口就悶,讓你爸打電話要你回來,是要和你商量怎麼辦。」
「還商量啥嘛?我不去就是了,梅要來就來,不來就吹。」不知道怎麼辦好,我有些賭氣,「現在我就在家裡一步都不出去了,分到哪兒是哪兒。」
父母聽我這麼一說,倒是不安起來,他們反倒安慰起我:「你這娃兒就是不通商量!我們不是反對你到她家去,你去,我們不去。你上班後,星期天或者放假回來看看我們就行。我們守著這老房子,也好有個自己的家。萬事前途要緊,怎麼能賭氣呢?」
其實我心裡明白,父母這麼說也是無奈罷了,他們怎麼真捨得我離開他們呢。我必須在父母和梅之間做選擇,選父母意味著我的分配會完全聽天由命,選梅意味著我要拋下生我養我供我讀書的父母。我實在不忍心辛苦了大半生的父母孤苦伶仃地獨自生活,也不敢設想他們受人嘲笑的樣子。我沒有賭氣,是發自內心地決定選擇父母。於是,我歎口氣對父母說:「明天我去打個電話給梅,告訴她我不再過去了。至於分配,先不去想,如果分得遠,我還可以考公務員,天無絕人之路。」
父母看著我堅定的表情,知道無法改變我決定的事,一時不再說什麼,都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視。電視裡正播著《春光燦爛豬八戒》,我感覺自己有點像劇中的豬八戒,可是究竟誰是嫦娥、誰是小龍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