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莫瑾重力將筷子拍在桌上,剛剛還給她溫柔夾蝦的東西落在桌上倏地變得冰冷駭人。
「你就不能暫時呆在我身邊麼?!」
他的咆哮太響,跟洪水猛獸般,火紅的血色攀上了他的脖頸,繼而染紅了整張臉。自從生病後,她看過他的心傷、他的糾結、他的掙扎,至於他憤怒是什麼樣子,她幾乎都忘了。
也許是這麼團火來得太突然,喬思嚇了一跳,身子反應性地後縮,小臉一下子就換上了懼怕防備的狀態。
申莫瑾擱放在桌上的拳頭握得極緊,看得出他很努力地克制著情緒。喬思見狀大氣都不敢呼一聲,眼睛直直地看著他面色慢慢減緩,拳頭跟著一點一點地放鬆。
她後怕地迎上他的視線,意外地發現那經常風淡雲輕的俊容蒙了一層糾結。
申莫瑾突然就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神情像一隻剛鬥敗的公雞,沒有精力,沒有狂傲,只有說不出的無奈和心酸。
「我不是故意凶你。」
他的語氣無聲軟化,溫熱的掌覆上她的。
喬思怔著不動,眼睛酸酸的。
申莫瑾覺得自己已經敗下陣來,手緩緩地摸上她冰冷的臉頰,「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讓你對我這麼冷淡?」
她狹長的睫毛下投下一層暗影,別過臉不說話。
這幾日來她淡冷的沉默,加上他持續晃空的慇勤已經逐一逐一地磨光了他的精力。申莫瑾心裡的不安開始湧動,五指強硬性地扳過她的臉。
「你別又不說話,你不說話,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可話剛落,他卻愣了。
眼前的人眼不知什麼時候紅了,梨花帶淚地,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
他心即疼又急,手沒有離開她的臉,語氣難免略帶責備。
「喬思,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告訴我有這麼難嗎?至於讓你選擇自吞委屈,都不肯跟我說話?」
她一聽,急哭了,用力地推開他坐在椅子上眼淚掉得更凶。
「我告訴你什麼?我告訴你我很委屈?然後你又加倍地對我好。我最不喜歡看到你對我好,諷刺極了,好笑極了!」
申莫瑾沉默著,許久才無奈地問:「你說什麼呢?」
她一抹眼淚,冷冷地說:「三年前,你要對我這麼好,我會感激不盡。可你沒有……經歷了這麼多後,你一個勁兒地獻慇勤,有意思嗎?我當初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就沒有指望讓你知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個表情,就知道你會這麼個反應……要你的同情,我還不如上街乞討!」
申莫瑾表情瞬間冷卻,消化著她話中的意思。說了半天,原來就是在氣他可憐她、收留她,而她不稀罕這些。
他也來了氣,放開她的手,語氣迅速降溫:「我做了那麼多,就給你套上『責任』兩個字?」
見他已經沒有了哄的姿態,喬思心裡像被人撕開一樣,不知是委屈、失望還是憤怒多一些。她站了起來,晶瑩在燈光下閃爍,身體冷得發抖:
「你不是挺有責任感嗎?全公司上下的人誰不知道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是這樣,你也不會和我結婚,不會因為隨口答應外公的一句話勉強自己面對我,不會因為流掉的寶寶加倍對我好……」
「夠了!」
申莫瑾發怒地打斷她的話,手握著她的雙肩狠狠地掐著道:「你把我當什麼機器?我不會有情感,不會有七情六慾,不會傷心不會憤怒嗎?」
「會。」她心寒地答,語氣中自嘲盡顯,「你會。可只有在Emily面前。」
Emily從她口中吐出,這麼平淡,卻始終在申莫瑾心中撩起一陣漣漪。好久好久,都沒人提過這個名字了。
一絲恍惚掠過他的眼眸,可半晌那堅定的眼神卻晃了喬思的眼。
「那我對你做的那些呢?你生病的時候我四處奔波的時候呢?我極力隱藏手術同意書的時候呢?你手術後我滿世界幫你找看護的時候呢?」
「那些不算什麼。」
他對每個人都太有責任感,尤其在知道自己是殺害孩子的兇手時……她只知道,如果沒有孩子,他現在依然對她不屑一顧。
「不算什麼?」申莫瑾心腸硬得難受,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那理所當然的表情,手指著自己的心臟,心痛問:
「那這裡難受算不算?我卑鄙地想把你綁起來算不算?我愛你又算不算?!」
她的眼淚掛在眼簾,搖搖欲墜。
申莫瑾的話戛然而止,她卻怔怔地看著他,表情那樣倔強,那樣不信,卻又無法不信。他是個有多擔當的人她怎麼會不知道,能說出口的話就代表了心中所想。
等了這麼久的一句話,如今赤|裸|裸地擺在眼前,她卻動搖了。
「可你卻不屑這份愛。」
申莫瑾頹廢地搖搖頭,上前……顫抖的指尖宛若棉花輕輕地撫上她的臉。
「這世界上……也只有你會不把我的表白當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