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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顫著手,打開了信封。
幾張白紙滑了出來,「手術同意書」幾個字掠過眸子……
不該是那麼奇怪地,心跳得身子也變得無力。可喬思一路看下,視線停止了,永恆地停止。落在紙張上的一處,那雙靈氣的大眼乍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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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莫瑾覺得外面繼「砰」一聲響後全靜了。
提起的心在聽到她撫慰的一句話時鬆了不少。他自嘲自己過分緊張,仰頭,任由花灑的水澆在自己勃|起的六塊腹肌上。一手撫在腹部的位置,想著當初喬思就是那樣舉著自己的手,放在她平坦得近乎凹下去的腹部上。那時的他有多麼的心如刀割,他沒有說。
這部身軀,是那樣神聖完美,他記得每一次應酬,一窩蜂的女人對他那種垂涎的樣子。她們可以嬌媚地挑︳逗他,可以不管不顧地尋求機會接近他,全因著他神賜一般的條件:身份地位樣貌。
申莫瑾凝著鏡子裡的那立體得人神共憤的容顏,水珠從髮梢緩緩滑落。
他的嘴角也一寸寸地,勾起自嘲的笑意。
可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無瑕的人,此刻卻不敢接近外面的女孩。他心底潛藏的何止是一分偶爾浮現的自卑,而那份自卑何止源於自己曾經對她傷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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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浴室門重新拉開,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
申莫瑾身上裹著浴巾踏步出來,修長的雙腿下依然滴著涼水。黑暗的一室,他卻絲毫不覺不慣。這段日子,又有誰知道他都是在關燈的夜晚踱步著、生活著、思想著……順手往更衣室拉了條白色大毛巾,他開始擦拭密發上的水珠。
身後驀地紙張晃一聲響,極其微小,他的腳步卻止住了。
轉身,驚見一個黑暗中的輪廓,在門與牆壁間安靜地佇立著。
申莫瑾心裡一提,火眼金睛一下在黑幕中刻畫出女子的容顏。他的語氣以一貫虛偽的寒冷覆蓋:「怎麼還在這?」
可女子不回答,她手上緊了緊,紙張在蠶叫聲中突兀得讓人心悸。
不知道她手上拿著什麼,可他確定是張白紙。申莫瑾再上前,與她一步之遙的時候,那雙原是煩躁冷冽的瞳孔驟然一縮。
因為他看到了她握著的那張紙,他看到了她臉上的震驚和慘白,亦聽到了自己心臟一下一下地抨擊著無力的肌理。
「不是真的。」
喬思凋零破碎的嗓音劃破一室……
申莫瑾再制止不了自己的心情,緊拳伸進口袋。該來的還是來的,早該料到這樣,可此刻他慣於侃侃而談的嘴唇迸不出一個字!
「你說話,告訴我不是真的。」
喬思再往前一步,極力緩著全身的顫抖。那幽迷的眸光底處是一抹瀕臨崩潰的絕望。
眼前的女孩像一姝飽受風雨摧殘的草,縱使堅韌多少,依然抵不過最後致命一擊。悲心憾然染著她的雙眸,卻燙傷了他的整顆心。他想給予她撫慰,可他的手依然緊緊拴著口袋,忍著幾欲迸發的情緒。
不等他的回答,她急了,瘋了,淚水難受地飆出眼眶。
喬思走上前,劇烈地搖著他的軀體,哭喊:「你說話,說話,他、媽的給我開口說話!!!」
手一揚,狠狠的一巴拍在他左臉上。
那火辣辣的疼讓他沒有防備地往後退了幾步,可他看自己淒慘嗎?眼前的女孩的淒慘又有多少?淚水已然澆熄了她生命中唯一的希望,那視死如歸的眼神看得他心驚膽顫。
申莫瑾紅了眼眶,驀然上前狠狠將她摁入懷裡。
「別這樣,我也是逼不得已。你知道……我們,我們誰都不想這樣……我也沒這樣想,我不知道……」他開始語無倫次地說話,沒有一句是完整的,說到後頭也變得崩潰的哽咽。
她被他這麼禁錮著,卻如發狂的小野獸失控地哭喊。
那纖手往自己胸口捶打,狠狠地要將自己垂死——
驚心動魄的哭喊聲撕裂了寧靜的夜空,一刻不曾停止:「我不要!!申莫瑾我不要!!我不活了,一刻都活不下去了!!你把我的心臟挖出來,挖出來,立刻、馬上給我挖、出。來!!」
申莫瑾抱著她,她哭了、瘋了;他的心卻那麼無助,那麼想逃,可他怎麼能夠……能夠安慰這一顆已然晴天霹靂的心……
紙張透過喬思垂落的手指縫隙滑了下來。
手術同意書幾個字依然醒目——
晚風穿窗而入,然在撩起最後一頁時,掀開了幾個小字,那個讓喬思再也不想活下去的秘密:
捐獻者:蘇、家、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