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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海角。
你的世界曾經有過誰?
那個誰曾經讓你歡笑嗎?哭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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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只會隨著時間增長而愈加清晰、沉澱,最後化成磨滅不了的傷痛。
「師妹,猜猜誰畢業了?」
「你呀,就是心裡善良,從大學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沒見過把人家的不好放在心上的。」
「你到底怎麼了?小師妹,玩兒也不是這樣玩兒的。」
「喬思我警告你。再惹怒我,馬上把你丟出車外!」
「師妹,你養好身子,你要做什麼我們都依你。」
「師妹,想吃蘋果嗎?」
「師妹?想活下來嗎?那就好好聽話。」
「師妹……一定要活下來,一定一定要……」
如今細線一樣的傷痕已成大礙。
黑暗何嘗不好,就看不到別人,也從別人的眼裡看不到自己有多可憐傷痛。
申莫瑾懷中的人酥軟地躺在地,巴巴地眨著乾涸的眼,她軟嚅輕語:「帶我去看他……」
「你情緒不穩定。」他不依,眼中承載傷痛地揉著她的發。
「要看,要看……」
喬思的胸口負荷不了。突如其來的壞消息像魔鬼般纏繞自己,太突然了,她連緩一緩的時間都沒有……
見她開始喘氣,申莫瑾已經棄械投降,顫手穩著她的肩。
「行,行。我帶你去。別說了……」也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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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
車子呼嘯而過,落寞的街燈下薄薄的塵灰揚起,飄落。
申莫瑾一手忐忑地抓著駕駛盤,一手緊緊地拴著她的手臂。喬思的小手依然在發抖著,她的上唇磕著下唇連連碰撞,完全不在狀態。那雙眼已經哭得干了,紅腫得嚇人。他多擔心自己一放手,身邊的人馬上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找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她也沒有想說話的傾向。興許是哭累了,動作都顯得有些緩慢。
喬思慢吞吞地抽起手機,按下按鈕,然後在耳邊聽著。
申莫瑾雖然聽不到,可他太清楚她在聽什麼……是蘇家仁給她的最後一封留言。
『師妹!真對不住!我有事兒得離開一趟。可能無法看著你動手術了。你要加油噢!要挺過去!師兄支持你!』
『……師兄支持你!』
『……師兄支持你!』
小小的頭顱靠著車窗,聽著聽著那泓清泓般的黑眸眨了眨,然後兩行液體一併滑下。喬思沒有力氣擦拭眼淚,只任由它們痛痛快快地流著。
申莫瑾握著駕駛盤的手再度收緊,硬生生地忍下為她擦拭眼淚的慾望。
她需要的空間他可以給予,可申莫瑾發現,自己的有心無力已經洶湧到不可遏制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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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隨著刺耳的嘶聲停下,聲響未止,人已解開安全帶。
申莫瑾繞到駕駛座時,喬思早自己推開車門,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
「小心點!」他擔憂地抓著她的手,可是那曾經調皮的胳膊手掌冰涼得這樣可怕,他的心跟著顫了一下。
等喬思站穩時,眼睛已經鎖在不遠處的墳場。一片噬人的黑色蒼蒼茫茫,略帶零星閃碎的亮點,像張網披在一個個立在原野的墓碑。連風都是寒的,碎的,鑲入體內讓細胞變得死凍。
喬思受不住刺激,嘴裡開始發出痛苦的呢喃,在申莫瑾還沒來得及抓住前,已經麻木地衝出去,面無表情地逐一逐一找著。那顫抖蔥白的十指落在一個個墓碑,不是他的名字,她就痛苦地搖頭,爬起來,沿途再找,再不是,她又咬唇爬了起來……
不下多久,雙膝已經跌得紅紅腫腫,髮絲被風吹得凌亂。
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得申莫瑾心絞,上前將她強行帶到第二排第一個位,讓她站立,堅定悲憤地說:「是這裡!喬思,是這裡!」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寧可找不到,她寧可相信申莫瑾是騙她的,跟她玩兒的。
可怎麼辦,簽下同意書的人是他!!該以什麼態度什麼心情來面對這個身心俱傷的女孩,他已然失策。
喬思站定了,這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張相片。
帶笑的,濃眉小眼,挺翹的鼻翼……
然後蘇家仁三個字跟一把利器般穿心,她一路壓抑的血洞終於在這一刻渾然擴散。喬思雙膝失去重力地跪了下來,用淚水洗滌那塊石頭,那張相片,讓那抹永無止盡的自責愧疚將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心臟勒得窒息。
「怎麼可能……怎麼,怎……怎麼會……」
蘇家仁在照片裡笑得燦爛陽光,眼神彷彿在說:『師妹,可好?』
可他不在了……
笑容不在,溫度不在,此刻他的靈魂和肉體慘遭分割,封印在冰涼清冷的石頭間。鑲刻上的大字尤其刺目,冰寒的肉身,居住在那座他曾經戲言要一片華麗一片浩瀚的城堡墓碑裡。
申莫瑾迎風而立,風吹亂了他的思緒和冷靜,孤絕的身形只能無力地看著女孩情緒崩潰地倒在墓前……
風飛人憔悴,花開淚成堆。
夜風狂打,吹進荒蕪的心。
一瞬似乍然醒悟,她的眼閃過飄忽劇痛的餘暉……
喬思跪著走到了照片前,頭猛然磕向冷硬的石頭,重重地,一下一下地。那鈍鈍的痛意蔓延全身,血水從額頭直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