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汗一飆,她尷尬地看著老伯,再看看身後等得不耐煩的人,結結巴巴硬是說不出話來。
「伯伯,我忘了……」
「不用找了。」
話未完,一把沉穩幽深的嗓音若真若假地重疊著。
喬思呆呆地看著從左邊遞過來的大鈔,老伯喜滋滋地接過,用眉眼對那人笑。可她頭始終垂著,窩在跨包裡的手已經僵硬得無法動作。
身邊那團黑影挪了挪,靠著她身邊。然後那魔魅般的聲音再次震著耳膜:「還傻愣什麼?」
喬思的眼角一酸,手已經被人牽起,直直地穿過人群,來到空蕩蕩的雪地。
她不敢抬頭,不敢直視那個人。
半晌,手腕卻還是被他重重地抓著。
喬思蒼白的臉湧上了點類似紅嫩的血色,奪過那包香腸,含糊地應了聲:「謝謝,錢改天還你。」
爾後一片詭異的寂靜,誰也不再開口說話。申莫瑾的唇蠕動了會兒,視線灼灼地落在她黑乎乎的腦袋瓜兒上。小鼻被凍得通紅,髮絲被寒風吹得凌亂,卻遮掩不了半邊臉頰上的慘白。他慣了她機靈古怪,慣了她大哭大笑,因而這一刻心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極難受。
「怎麼不好好呆在醫院?」
許久,申莫瑾低吟,飄忽的嗓音在這個冰天雪地裡撩起一陣暖意。
喬思眼裡卻驚訝乍閃,抬起頭來震鄂地看著他。
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她千方百計想隱瞞到頭還是落了個空。可都什麼時候了,還隱瞞什麼呢,毫無關係了,真的。
「你怎麼在這裡?」她別過頭,淡冷地問。
申莫瑾把手都放進褲兜裡,聲音悶疼悶疼的:「景小姐說你病了。」
就知道!這妞!她咬牙,握著拳沒說話。
「先回醫院。」
申莫瑾覺得再這樣說話也不是辦法,她的臉色已經愈發難看。雖說是晴天,可她到底是病人。他拉起她的手,一切做得那麼理所當然。手中的滾燙感刺激著她的神經,她一驚,連忙抽回手,腳步生生地釘在雪地中倔強地不肯動。
可申莫瑾趁勢抓緊了,眉宇不悅地皺:「掙扎什麼?」
「你放開我。」
看她眼裡的忿忿,他不慣,也不喜歡。
「醫生說你要配合治療,這麼跑了出來,要受感染就麻煩了。」申莫瑾好言好語地勸著。
「不要你管!」喬思眼紅紅地甩開他,撒腿就離開。
可這一次他不會這麼輕易地就讓她跑了。申莫瑾伸出長臂,將她反轉撞進自己的胸膛。然後幾個字緩緩脫口而出:
「對不起……」
申莫瑾生硬地禁錮著她的後背,眼裡沉浸著無邊無際的苦楚。
喬思一愣,半刻後卻怒極則笑,推開他的懷抱冷冷問:
「你在跟寶寶說嗎?可惜……他聽不到了……」分明是諷刺的言語,話到尾端卻醞釀出情緒,化為幾不可聞的哽咽。
他搖搖頭,依然抱著她不放,「我在跟你說。」
是,他在跟她說。
他人生中沒有說過多少對不起,總結因為他沒有做過多少錯事;可這件事,他在心裡已經重複著上千遍的對不起。
喬思推拒著他,眼裡閃著盈盈淚花。
「你跟我說有什麼用?寶寶能回來嗎?我們能回到過去嗎?不可能了!」她說得是平靜,可眼裡一層層的紅圈卻怎麼掩飾也掩飾不來。
申莫瑾難言心中痛,勾著她的手腕,低聲下氣地說:「跟我回A市,我給你最好的治療,喬思……」
「不可能。」
「怎麼這麼任性呢?C市醫療設備不好,醫生經驗不足,醫學知識不廣。命還是尊嚴重要,你都不會分嗎?」
「尊嚴不重要嗎?」喬思搖頭,乍冷的臉龐在冬天裡與雪融為一體,冷笑:「對我而言,尊嚴比命還重要。」
曾經她拋下尊嚴對他搖尾乞討,低聲下氣地討好改變,可到頭來推自己下地獄的是誰?是那個她做夢都希望能愛上她的男人。
她僅有的一點自尊像屋瓦一樣碎得徹底,所以這一次,死亡在際,她縱使爬著也要捍衛著自己少得可憐的驕傲。
「對不起,對不起。」申莫瑾不知道此刻除了這三個字,自己還能說什麼。他眼裡同樣閃著淚光,同樣難受,同樣痛苦。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我最討厭這三個字了!最討厭最討厭了!!!」
喬思捂著耳朵不想聽,見申莫瑾有意上前掰開她的雙手,衝動起來就撒腿往反方向跑。怎料汽車迅速迎面而來,她慌得面部失色,倒向一旁的圍欄,手一擦,刻畫出一條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