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痛過嗎？
那種從心底最深處的觸動，壓抑得你幾乎喘不過氣來，就算後悔，就算疲憊，也無法抹滅你心中的那份愧疚與疼痛，而這，便是妙言此刻的感受——痛到極致。
是的，她想起來了，從西武絕倒下的那一刻，所有過往的美好，全都如同倒帶的影片般，一一閃現在她的腦海裡，她想過千萬種結果，卻唯獨算漏了她曾經真的愛過這個男人的事實，更加沒有想過，自己竟會狗血的失憶，甚至將那麼一個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男人，傷得如此透徹，無論是身還是心……
那鮮紅的血液，順著刀尖，滴落在妙言的十指上，彷彿是蝕骨的硫酸一般，灼燒著她的十指和內心。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如果早知結果會如此，她一定不會說出那樣絕情的話，更不會忍心這樣傷害眼前的男人。
她驚恐地尖叫，不斷顫抖著身子，將身邊這個安靜倒下的男人，抱得是那樣的緊，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確定，他還活著的事實。
「來人啊——救命啊——」
驚慌過後，是更為混亂的無助與恐懼，她的嘶叫，引來了城門口守衛的士兵，一堆人湧上前，慌亂地喚著太醫。
太醫聞訊趕來時，身上的衣衫已經汗濕了大半，跟著太醫前來的還有滿心驚痛的綠影。
這一切的過程中，妙言都沒有再說半句話，也沒有再移動過一分一毫，她只是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抱緊了西武絕，淚水不斷順著她的眼簾，垂落在西武絕躺著的臉頰上，兩人分不清到底是誰落的淚，又或者，在她手中的劍插入他心窩的那一刻，他們倆都哭了……
「皇……皇上……您要堅持住！」
綠影顫聲呼喚著，再也不顧任何地將妙言從地上拽了起來，「你滾！滾！都是你這個狠心的女人，害了皇上一次又一次！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了他？他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方妙言，事到如今，就算我答應過皇上永遠不將事實的真相告知你，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就是要讓你痛苦！要讓你後悔！要讓你嘗嘗皇上曾經所為你受的所有委屈與痛楚！對，沒錯，你的孩子是皇上親手打掉的，但你可知，他為何要這麼做？方妙言，虧你智謀無雙，卻連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都參不透，你以為孩子死了，皇上就不痛嗎？你錯了！他痛，他比誰都痛！可是為了救你的性命，他卻寧願狠心偽裝成一個劊子手，讓全天下的人，甚至他最深愛的女人都誤會他！只為了隱瞞你當時中毒，就算生下來也會是死胎的秘密！他那樣為你著想，捨不得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多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為什麼就不試著再相信他一次？你有沒有想過，每當你拿著那個孩子當作借口來刺激他的同時，他會有多難受？那也是他的孩子啊！他最愛的女人所懷著的孩子，若不是有著天大的苦衷，他又怎麼捨得親手打掉？」
綠影一口氣說完了埋藏在心底裡的所有秘密，妙言卻是腳步不穩地再次跌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太醫們將西武絕圍成了一個圈，不敢分心一絲一毫地搶救著西武絕的性命。
這個圈外，是妙言瘋狂的大笑聲，和綠影顫動的聲線。
如同崩潰了般，妙言跌坐在地，放肆大笑，彷彿在嘲笑著她所有的愚蠢與固執。
「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為什麼要到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
為什麼人總要在做錯了什麼以後，才徹底的後悔曾經所選擇的一切？
「哈哈哈哈……我真是個傻子！傻子！」
綠影看著妙言如此崩潰的神情，終是不忍再說什麼，轉而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西武絕那邊的情況。
妙言連滾帶爬地扒開圍住西武絕的太醫，擠了進去，顫抖著身子，「我……我求求……求求你們……救救……救救他……」
那一刻，曾經如神般存在，無堅不摧的女子，竟是卑微得如同一個乞丐般，祈求著眾人的憐憫，祈求著上天的保佑。
「娘娘，您別這樣……臣等定會竭盡所能！」
「是啊……」
本欲責怪妙言的眾人，在看到了妙言如此卑微的模樣後，竟會有一絲不忍。
一瞬間，一秒如同一年，妙言甚至不敢眨眼地盯著眾人為西武絕止血、包紮、扎針、斷脈……反反覆覆，不知疲倦。
當慕容允兒衝上城樓時，看到的便是一群太醫圍著那樣一個天塌下來都不會眨一下眼的男人，慌亂診斷。
此刻的西武絕，臉色蒼白，幾近透明，可怕得令慕容允兒連呼叫都忘了，於是，她只是顫抖著身子，跌跌撞撞地跪在了西武絕的身邊，「皇……皇上……」
妙言似是感受到了慕容允兒憤恨的目光，淡淡回眸，只見慕容允兒凶狠抬手，用盡全力的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了妙言的臉上，「方妙言，本宮曾經想過放棄，是因為你告訴了我，什麼才叫做真正的愛情，是你讓我明白了：一件事，就算再美好，一旦沒有結果，就不要再糾纏，久了你會倦，會累；一個人，就算再留念，如果你抓不住，就要適時放手，久了你會神傷，會心碎。有時，放棄是另一種堅持，我錯失了夏花絢爛，必將會走進秋葉靜羌。任何事，任何人，都會成為過去，不要跟它過不去，無論多難，我都要學會抽身而退。可是，現在呢？現在你又是如何對待這份愛的？我真的不該！不該就那樣放棄皇上，如果不是我被你所謂的愛情理論動搖了，今日，他也不會躺在這冰冷的地面上，被他最深愛的女人，狠狠地刺上這麼一刀！你是真的狠啊！呵呵……我當初竟然還會傻到相信你這樣的女人也是有愛的，本宮還真是愚不可及！方妙言，本宮要你把皇上還給本宮！還給本宮！」
慕容允兒如同瘋了一般，拽著妙言又是踢又是打，妙言也不還手，任由她發洩著心中的不滿與憤恨。
「夠了！皇上還沒有死，也不會死！」
綠影實在見不得妙言毫無生氣的模樣，那樣一個從前錙銖必報，愛憎分明的女子，卻是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任由別人欺負打罵，卻是無動於衷。
「皇后，臣等已經為皇上止了血，他的傷口雖然傷及了要害，好在皇上體格奇異，沒有危機到生命，所以，若是皇上能撐過今晚，一切便會好轉。」
「那要是他撐不過呢？」
撐不過又怎麼辦？
妙言摀住胸口，她深知，這個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百分之百，而太醫們這樣說，也只是想給他們留下一個希望，將一切都留給上天，留給一個奇跡……
「不……不會……不會撐不下去的……」
慕容允兒不斷搖晃著腦袋，怒吼道，「方妙言，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咒皇上死嗎？什麼叫撐不下去？皇上會撐下去的！一定會！」
我也希望他會撐下去，真的希望啊……
只可惜，老天真的會憐憫她嗎？ 她做了那麼多的壞事，所以，也注定了要償還那些她所做的錯事。
這輩子，她不敢將任何人輕易地放在心間，因為她明白，越是在乎，越是無法捨棄，在失去的時候，就會越加痛苦。
21世紀的義父是這樣，穿越而來的芸娘是這樣，如今，躺在這冰冷的地面上的西武絕，依然是這樣。
究竟該如何才能抓緊這些本就該屬於她的幸福？
終究是一步錯，步步錯，一生都在錯……
沉寂了片刻後，妙言彷彿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她緩緩地伸出雙手，握住了西武絕寬大的手掌，嘴角含笑地道，「西武絕，不論最後的結局如何，生生世世，我都再也不會讓你孤單，你生，我亦生，你死，我便死！」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含帶著無限的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