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粉墨登場
不過,不幸中大幸。
正當松尾惴惴不安的將「軍情匯報」寫了撕,撕了寫左右為難時,駐屯軍司令官閣下發來了電報。
司令官閣下在電報裡指示,「淞滬會戰」和「徐州會戰」迫在眉睫,在此關鍵時刻皇軍後方需要安寧和支持,原定的各項任務暫緩執行。
各地方佔領軍長官需聯合地方鄉紳和武裝力量,痛剿破壞份子,支緩糧草,保證皇軍會戰的全面勝利云云。
這樣,偷運人質失敗的懊惱,就被松尾拋到爪哇國去了。
直到這個時候,松尾才知道,原來三鮮少佐就是駐屯軍司令官閣下的兒子,這很讓憲兵隊長喜悅而不安。
喜悅則是緣於三鮮這種真正的皇親國戚關係,一定可以給自已帶來意外的好處。
不安的則是,這佔領軍統治,實在是坐在火山口上。稍不注意,亂子四起,矛盾激化,任你有多大的本事也無法頭頭是道,捺下葫蘆又起瓢。
弄不好,惹出的漏子給少佐捅給他老爹,可就什麼都完了。
連連的屁漏,皇軍越打越少,現在松尾手中除了握有五十多名皇軍,就只有是近二百餘人的城防隊了。這點人馬,連平時的守城尚感困難,更別說「痛剿破壞份子,支緩糧草。」了。
松尾決定,把三鮮少佐連同他從北平帶來的一小隊150人的皇軍一齊留下,連同王雙炮才投城的三十名「皇協軍」。
這樣,手裡有了四百多人的兵力,落實執行司令官閣下的命令,才算有了基本保證。
像往常一樣,松尾把巡邏監視抓捕等任務,統統交給了王雙炮。
軍情匆忙,戰事緊切,第二天,「皇協軍」就開始了上街巡邏。一溜三十個光頭精壯漢子,身著小鬼子單布軍裝,下面各取所需,五花八門,不倫不類。
每人配一支王八盒子,松尾還特地撥給軍用狼犬一隻,讓王雙炮牽著神氣。
每次上街,王雙炮都牽著狼犬走在最前面。半人高的狼犬呼哧呼哧的伸出血紅的舌頭,惡狠狠的瞅著路邊慌亂躲避的大人孩子,狗威橫行,不可一世。
對宛平百姓和柴進來說,這可真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
估吃強佔的李富貴一幫混混,好不容易才被老天收了去。眾人拍手稱快餘音未了,卻又來了個混世魔王,比過之無不及,大家紛紛叫苦不迭。
話說這王雙炮,幾起幾落,終於找到賣身求榮的「康莊大道」。
高興之餘,又見小鬼子給予實權與重任,越發死心踏地,不知收斂。這廝原本就不是省油的主兒,不過懼於義哥的正直和江湖上的規矩,一時不敢過份猖獗。
只將自已那見不得人的想法和打算盡藏在自已心底罷了,現在,雙炮覺得所有的桎梏都解脫了,自已有槍有權是名正言順的「地方官」啦,也就顧不得那麼多啦。
整個宛平,除了對松尾隊長和桂二爺還有點顧忌,其他的,統統不在雙炮眼裡。平地裡鬧出許多事端,暫且捺下不表。
單說那天桂二爺和團副回了桂府,三姨太宛兒等一干人,方才舒了口長氣。
宛兒連忙端上涼茶,又將那日張一槍送來的西瓜開了二個。翻了沙的瓜瓣面上似有薄濛濛的一層霜凌,入嘴即化,香甜可口。
二人一時性起,片刻間,風捲殘雲,二三十斤的大西瓜,全成了空皮顆粒。
三姨太拿著大毛巾,一面替二爺揩著嘴巴,一面道:「二爺呀,今天不是武林大會麼?怎麼又響槍又響炮的,像打仗一樣哩?」
宛兒也說:「中午響的那陣槍炮一直響進城來了,可把我們嚇壞了,我和三姨太都嚇哭了,是不是強盜打進來了?」
二爺搖搖頭:「什麼強盜?婦道人家,別道聽途說,桂三和趙威回來沒有?」
眾人都搖頭,團副逐出去房前屋後的查看一番,也沒找著。
聽了團副的話,二爺倒不急切:「二個漢子,會到哪兒去?我想是府中憋悶,自是逛蕩去了,玩累了自已會回來的,別管他二個了,開飯!」
三姨太宛兒便回了廚房,忙忙碌碌去啦。
吃完中飯,眾人各回屋子休息,不在話下。
前廳,二爺和團副照例相對而坐,各想心事。
行動順利,人質全部跑散,一千名無辜的百姓逃離了虎口,這讓二人感到了十分的高興和自豪。
特別是團副,這次與密碼29的巧妙配合,給予自以為是的松尾小鬼子當頭棒喝,不蒂於是在最前線打了個漂亮的伏擊戰。
大敵當前,二軍挽手。
通過密碼29,小鬼子七三一細菌部隊的罪孽深重,初次在世人面前撩起了神秘的面莎。這二次的宛平大搜捕和送轉人質,據有案可查,是七三一細菌部隊在中國關外的第一次罪惡活動。
雖然暫沒成功,卻讓團副感到震驚和困惑。
其時,國力軍力都很落後的中國,忙於以血肉之軀奮勇抵抗小鬼子的侵略擴張,對於細菌什麼的,基本上連概念都沒有。
作為單身潛伏的團副,也只是從那幾個神秘的小紙團上,才第一次接確到「細菌」這二個字眼兒。
可訓練有素的第六感覺和長期的嗅覺,讓團副決定一定要把這個重要的情報送出去。
然而,儘管是友軍,密碼29卻拒絕提供發報機。也罷,原本就是二個形同陌路你死我活的黨派,不給也罷,自已想辦法吧。
團副突然冒出了個念頭,自已也嚇一跳,這可能嗎?他瞅瞅微微打坐的二爺,卻越來越被自已的想法深深地扼住了。
到松尾司令部去盜一部發報機!這樣,自已就由現在的盲眼,變成了可以和上級首長直接對話的順風耳千里眼了。
團副笑笑,又頹喪的沉默不語:上級給他的命令是:長期潛伏,單線聯繫,不得暴露。就是說不准他擁有發報機。
團副自已也十分明白,自已真要是擁有了可以和上級首長聯繫的通訊工具,是違反秘密工作規定的。因為,那樣,就有可能暴露……
「團副。」
「二爺。」
他瞅著瞇縫著眼縫兒的二爺,說:「我在哩。」,「下午了哩,你還是去看看,桂三和趙威怎麼還沒回來?這二個搗蛋鬼,玩到這陣還捨不得回府?」
「好的。」
團副站起來,慢騰騰推門出去了。
前後院落空無一人,後院的五個團丁照例蜷曲在木板床上聊天睡覺,打發著時間;從平房臨窗拉攏的窗簾上看,不知是三姨太還是宛兒,正在沖涼;
一雙半截烏黑微腫的腳桿,直挺挺的伸在苫席外,啞吧也在睡覺……
團副走著巡著,突然有些悲哀,這就是曾經風華絕貌,人聲鼎沸的桂府麼?那來去匆匆如過江之鯽的江湖好漢,那衣衫蟋蟀湧動如霞雲艷麗的閨秀眷女,都到哪兒去啦?
那時的桂府一開飯,麼喝聲彼此彼落響遏行雲,熱騰騰的飯菜香氣直撲入雲天,弄得半個宛平都在跟著激動。
小鬼子啊,你永遠也摸不著頭腦,為什麼桂二爺和一幫鄉紳恨你入骨髓,幾欲殺之而撕咬之?為什麼中國人都要奮起抵抗,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
嘩啦啦,撲通,裡面似有人跌倒,緊跟著傳來宛兒哎呀哎喲的叫聲。
沒人聽見?宛兒疼得在哭?團副想起宛兒那乖巧清秀的模樣,這樣秀麗的女孩兒,竟會是敵特「天皇花」?
三姨太到底驚醒了,呼天搶地的跑過去,一把踢開了房門。傳來她的罵聲:「你個死宛兒,沖涼也不注意,跌壞了是自已的喲。」
「我正在沖涼哩,沒注意到腳下一滑,就跌倒了。」
是宛兒哭兮兮的聲音,「你一天要衝幾道涼哩?真是,比我還愛乾淨哩,快起來,穿上衣服,睡一覺就好了。好啦好啦,別哭啦,起來吧。」
晚上,直至深夜,桂三和趙威還是沒回來。
桂二爺有些慌亂,憂心仲仲的問:「看樣子出事兒啦?二人會不會是被小鬼子抓了去?或是什麼的?」
團副想想,斷然搖搖頭:「二人的證件都沒問題,反映也靈敏,應該不會,我們再等等看。」,二爺站起來,在屋裡走來走去,誰也不敢惹他也不敢吭聲。
二爺走二步,站站,走二步站站,仰望著那黑黑的窗外,喃喃自語。
「怪了,二人會跑到哪裡去了哩?二人會跑到哪裡去了哩?連家也不回了哩?怎麼這人越來越少啦,越來越少哩?」
二粒淚花迸出了他眼眶,這讓大家大吃一驚,從來不流淚的桂二爺居然哭啦?老天,這是咋啦?
三姨太大著膽子走上去,抱住了二爺:「二爺,桂三和趙威一定沒事兒,會回來的,你老就別擔心了,啊?」
宛兒也勸慰到:「二爺呵,你大恩大德,廣積善緣,他倆一定沒事兒,會平安回來的,你老放心吧。」
二爺搖搖頭,輕輕掰開三姨太:「甭擔心我,我不重要。這兵慌馬亂的,二人會跑到哪裡去呢?好歹,也是咱桂府的人哩,團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