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文的目光落在了電話號碼薄上,林之江的手落在槍上,「林隊長,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三天,如果三天後你我的任務都沒有完成,恐怕咱倆都難逃其咎吧?」
「那依孔處長的意思呢?」林之江問道。
孔慶文站起身,「我的意思就是……」
始終站在房門口的孫瑰婷突然輕咳一聲,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隨即她躡手躡腳地走向房門,孔慶文拔出了手槍緊跟在他身後,窗邊的林之江猶豫了一下,也拔出了手槍,槍口指向房門。
嘩地一聲,屋門被孫瑰婷拉開,眾人清晰地看到有一個身影從門邊消失了,這個人的反應極快,當房門打開的時候,他躲閃地只留給眾人小半個身子。
「是誰,」孫瑰婷一個箭步衝了出去,孔慶文一個縱身也跳出門外,兩個人的反應也就在火光電石之間,還沒等孫瑰婷的身子完全衝出房門,突然停電了,整棟樓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就在停電的瞬間,孔慶文的身後傳來了一聲槍響,他清晰地感到子彈擦著自己的耳邊飛過,他聽到了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音,感受到了子彈的溫度。
就是這聲槍響,引發了連鎖反應,孫瑰婷手中的槍也響了,子彈直接打響黑影消失的地方,砰砰兩聲槍響在牆壁上擦出了火花,她的腳下絲毫沒有怠慢,逕直地追了過去。
孔慶文也跟著孫瑰婷的腳步聲追了過去,他感覺到自己應該是身處在樓梯口,正思量間,依稀聽到孫瑰婷的腳步向樓下跑去,他大喊一聲:「小心!」
話音未落,槍聲再次響起,但傳來的是兩聲槍響,一槍是從一樓大廳打向樓梯,很顯然,這是剛才的黑影聽到了自己的喊聲。而另一聲槍響是從背後傳來的,也就是剛才跑出來的方向。
孔慶文立即一貓腰,躲進一個角落,槍口直指身後,黑暗中沒有一絲光亮。
砰砰,又是兩聲槍響,其中的一槍是孫瑰婷射出的,她憑借剛才一樓大廳的那一聲槍響辨別方向,進行的反擊;而另一聲槍響依舊是從二樓的深處射出的。孔慶文的槍響了,他看到了那聲槍響時子彈出膛迸出的火花,子彈剛一射出的瞬間,他又更換了方位。
樓外的哨聲響起,那聲現場的日本兵發出的集合信號。十幾名日本兵跟在高橋的身後,衝到了一樓大廳的門口,幾把手電晃動著照向樓內。
砰,一聲沉悶的槍聲,門口的一個日本兵應聲倒地。「關閉光源,」高橋立即蹲下了身子。手電立即熄滅,整棟大樓又陷入了一片黑暗,「看來,今晚這裡很熱鬧,」高橋拔出了手槍,「就在這裡守著。」
二樓角落裡的孔慶文清晰地聽到了這聲槍響,那是從自己的樓上發出的,很顯然,是狙擊槍的聲音,他的心中有一絲苦澀,局勢已經超乎了自己的控制。
一樓大廳的落地鐘錶突然響起,一直敲擊了十二下,每一下都像是死神接近的腳步。
就在此時,南京城的一家大劇院裡一出京戲剛剛落幕。影佐站起身,禮貌地向著台上謝幕的演員鼓掌致意,「這是我最喜歡看的一出京戲,三岔口,演得非常精彩,很好很好。」
一旁的柳尼娜看著台上的演員,心中不住地默念:三岔口……
龔府的這棟樓內此刻也在上演著一出三岔口。
「隊長,是不是檢查一下電閘?」高橋身旁的一名軍官問道。
「不,那樣就看不到好戲了,你現在就去向影佐將軍匯報此事,」高橋陰險地回答。
孫瑰婷躲在一樓大廳的一張大沙發後,從那裡可以將一樓大廳的每一處角落都納入自己的射擊範圍,大廳門外,日本兵已經層層包圍,通向樓上的樓梯就在自己身邊,剛才的那個黑影要想逃脫只能依靠其他的方式,而打開任何一扇門或窗,都會發出響動。她側著頭,認真地聽著動靜。
整棟樓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屋外的樹葉沙沙作響。
林之江靠在牆邊,他咬著牙額頭滲出了汗珠,他的肩頭火辣辣地疼痛,就在剛才,當他追向孔慶文的時候,身後的那一槍擊中了他的肩頭,好在只是擦肩而過,受傷不重。
他小心翼翼地大口喘著氣,孔慶文剛才從屋內奪門而出的時候,他扣動了扳機,由於突來的停電,他不確定這一槍是否擊中了孔慶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刻一定沒有死,他肯定還藏在某個角落。從自己背後打出的那一槍,一定是孫瑰婷,這個臭娘們肯定是孔慶文的同黨,好,那就都來吧。此時的他已經打定了主意:既然已經打出了第一槍,就不可能再回頭了,孔慶文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企圖,要麼打死他,要麼被他打死。
他向走廊的兩頭望了望,風高殺人夜,今晚,月亮躲進了厚厚的烏雲裡,從走廊兩頭的窗戶裡映進來一點點微弱的光,而擠進窗戶的那一點點光亮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黑暗是最好的保護屏障,也帶給人恐慌和不安。他扶著牆壁,慢慢地站起身,他緊貼著牆根一步一步地向樓梯口的方向挪動著,找到他,殺死他!
不,今晚是唯一的絕佳機會,一定要殺死他!周紅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除掉林之江,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如果讓他拿到那份地圖,後果將不堪設想。她半蹲在地上慢慢地向前摸索著,就在剛才,孔慶文衝出房間的瞬間,她清楚地聽到林之江手中的槍響了,她意識到,林之江已經開始動手了,她跟隨林之江的身後也衝出了房間,但她並沒有進入走廊,借助門框的掩護,她在黑暗中向五六米外的林之江打出了一槍,她不確定這一槍是否擊中了林之江。
她緊貼著牆根慢慢行進著,耳朵中分辨著每一點細微的動靜。龔府是一所豪宅,走廊足有三米多寬。如果周紅知道,就距離她不到三米的地方,林之江也在艱難地前行,只不過他們倆各自貼著一扇牆,她會作何反應。風聲掩蓋了他們倆的氣息,黑暗掩蓋了他們倆的位置,哪怕他們倆緊貼的是同一面牆壁,林之江身後不遠處的周紅也能透過走廊盡頭那扇窗戶發出的一點點微光,依稀看到林之江模糊的輪廓。
在三樓的那一聲狙擊槍響後,孔慶文在夜色的掩護中輕輕地推開了二樓的一扇房門,並迅速從窗戶來到了二樓的雨簷上,沙沙作響的樹葉掩蓋了他前行的腳步,透過窗戶,他依稀辨認出已經來到了剛才所處的林之江的屋外,所有的房門應該都是關閉的,而打開任何一扇門都有可能發出聲響,這個聲響極有可能會引來槍聲。但是在二樓,只有一間房門肯定是開著的,那就是林之江的房間。
孔慶文撬開窗戶,輕聲落地,一名好的槍手在黑暗中靠的不是眼睛,而是耳朵。走廊裡,一片靜寂。他輕輕地走出了屋門,一腳邁進了走廊,他並沒有像林之江和周紅那樣緊貼在牆壁上,而是沿著走廊的中間緩慢前行,而方向也是樓梯口,他的眼睛始終盯著對面走廊盡頭的窗戶,他的食指壓在扳機上,隨時做好奮力一擊的準備,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三個人就這樣戲劇性地充分利用了走廊的寬度,目光的方向相同,行進的方向相同,行進的速度相同,就連此時的心態也相同。
就在這個時候,三個同時停下了腳步。黑暗中,木質的樓梯發出了輕微了吱吱聲,三把槍同時指向了遠處的樓梯口,三個人同時屏住了呼吸,樓板的聲音卻消失了,走廊裡的三雙眼睛始終沒能捕捉到黑暗中的那個身影。
突然,孔慶文感到身後一絲涼意,他意識到,身後走廊另一頭的窗戶被打開,凌冽的山風直吹進走廊內,而這將意味著自己已經進入到別人的射擊範圍內。
砰,身後的槍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