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突然闖入讓龔亞楠有些惱怒,「你們連敲門也不會嗎?」
孔慶文和孫瑰婷對視了一眼,相繼坐在椅子上。「龔小姐,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問話的是孫瑰婷,「我們剛才在樓下看到這裡的燈還亮著,所以就……」
「哼,你們是對我們不放心吧?」龔亞楠對孫瑰婷的解釋不屑一顧,「這裡是我家,我想幹什麼好像跟你們沒關係吧?」
孫瑰婷和龔亞楠有意無意地聊著,孔慶文始終帶著笑容,用眼睛仔細地環視著四周,隨後,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書櫃前,目光逐一掃視著每一本書。
孫瑰婷看到孔慶文走到書櫃前,知道他正在檢查那裡,配合地走到龔亞楠身邊,「龔小姐,上次在治安局的審訊室裡,我的問題你好像還沒有回答啊?」她在最大限度地吸引龔亞楠的注意力。
龔亞楠疑惑地看著面前的孫瑰婷,「孫小姐,你是不是以為日本人正在審我們家,你就可以狐假虎威,仗勢欺人,」她的眼睛逐漸瞪大,「我可告訴你,到什麼時候,我們龔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書櫃旁傳來孔慶文的幾聲清咳,「龔小姐,此言差矣,龔家德高望重,身份顯赫,我們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府上造次啊。」
孫瑰婷不再做聲,她知道孔慶文已經檢查完畢。「你知道就好,」龔亞楠不依不饒。
孔慶文走到窗戶旁邊,目光投向茫茫的夜色,「南京的龔家,上海的張家,商界的名門望族,連日本人都要仰仗一二,生意經你們念得好,那就念下去,如果把經念歪了,」他轉過身盯著龔亞楠,「我想日本人那裡就不好交代了吧?」
龔亞楠剛想發作,孔慶文一擺手,「龔小姐,孔某肺腑之言,」邊說著邊用手做了一個托槍的動作,當做槍口的手指直指窗外的樓下,「龔小姐,請轉告你的表哥,他的槍法不如你!」最後的這句話,他把聲音壓到了最低。
龔亞楠的心頭一緊,驚愕地看著窗邊的孔慶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走出龔志正私人辦公室的孫瑰婷緊走了幾步才跟了孔慶文,從他的腳步中可以看出,孔慶文一定發現了什麼。
「走,去林之江那,」孔慶文說道。
「也許他們已經休息了吧?」孫瑰婷問道。
孔慶文的腳步絲毫沒有停歇,「如果你現在發現了線索,你會休息嗎?」
林之江正坐在床邊,手上翻看著一本並不太厚的南京市電話號碼薄,這本書是周紅晚上從龔志正的辦公室裡拿出來的。「周紅,按你剛才所說,這個孔慶文極有可能是共黨的人,那你有什麼證據嗎?」
「之江,還記得我曾經讓你在軍統內部查過他嗎?」周紅問道。
林之江點點頭,「可是重慶那邊發回來情報,軍統和黨內根本沒有這個人,而且軍方也證實沒有這個人,難道這就能說明他是共黨?」
「上次的啄木鳥行動,你並沒有截獲那批貨,可為什麼運送貨物的飛機出事了呢?」周紅壓低了聲音,「能接近那批貨的人除了日本人就只有他了,」林之江點了點頭,「還有那次刺殺翟祥明的行動,軍統的人被捕後,如此輕易地解救出來,那次押運計劃也是他制定的,你不覺得很蹊蹺嗎?」
周紅這一連串的疑問讓林之江的心怦怦直跳,周紅就是想挑起林之江與孔慶文之間的搏殺。剛才在院子裡,有意向孔慶文透露林之江的行動計劃,這次又要激起林之江對孔慶文的猜疑,如果這個孔慶文真的不是共黨,他對林之江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果他真是共黨,正好自己可以借此探明他的真實身份,而且孔慶文肯定會對林之江痛下殺手,無論結果如何,自己的目的將達到,可以說,周紅這次的計謀可謂毒辣至極。
「那日本人就……」林之江的內心還是產生了疑問。
「他隱藏得太深,日本人也只是懷疑,但沒有確鑿的證據,」周紅長歎一聲,「眼下,我們都被捲進來了,之江,如果這個孔慶文真是共黨分子,我就怕你陷得越深,就越對你不利,到時候那份地圖一旦拿到手,恐怕……」
林之江騰地站起身,「我說他怎麼老是盯著我,原來是這樣!」
「我們現在拿到了龔志正的密碼本,你也知道,這個龔志正一直與軍統有染,而且他都是與南京站的王天木單線聯繫,通過這個密碼本,我們就可以誘捕王天木,」周紅繼續說道,「我擔心,孔慶文一旦知道密碼本的事,說不定就會對咱們下手。」
林之江的眼睛中閃現出寒光,「那咱們就先動手!」
就在此時,傳來了敲門聲。
「誰?」林之江問道。
「我,孔慶文,林隊長休息了嗎?」門外傳來孔慶文的聲音。
林之江一聽的他的聲音,立即血脈上湧,他慌張地與周紅對視了一眼,低聲說道:「別急,一會兒看我的眼色行事,」他立即將手中的電話號碼薄放在了床頭櫃上,隨即拔出手槍檢查了一下,「來了,請稍等。」
周紅的內心一陣竊喜,她知道自己的挑撥起到了作用;也有一絲擔憂,孔慶文可能輕易的上鉤嗎?她看著小心翼翼走向門邊的林之江,她意識到:自己既然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就不可能回頭了。
門開了,孔慶文叼著煙走了進來,「怎麼才開門?」身後的孫瑰婷也跟著他走進門來。
「孔處長,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嗎?」林之江一臉嚴肅地問道。
孔慶文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把手伸到自己的褲兜裡摸出煙盒,給林之江遞上了一根。就是這個掏煙的動作,讓林之江警覺起來,他下意識地將手背到了身後。
孔慶文雖然看到眼裡,但他絲毫沒有表現出來,「林隊長,有個事想和你們商議一下。」
林之江慢慢地接過了他遞上來的香煙,隨即走到窗邊,拉開了與孔慶文之間的距離,他把眼夾在手裡,並沒有點上,「孔處長,深夜造訪,必有要事,直言無妨。」
「林隊長,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正好周小姐也在,我這次來就是想和你說說龔志正的事情,」孔慶文臉上掛著笑容,他邊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邊用目光打量起林之江的屋內,一旁的孫瑰婷也裝腔作勢地幫著分析著局勢。
林之江和周紅也裝出一種關心的表情,不時地還附和幾句。周紅一直在尋找著機會,敏銳地捕捉著任何一句可能引發孔慶文和林之江發生爭執的話。林之江的目光始終就沒離開過孔慶文,直到他看到孔慶文不經意的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自己的床頭櫃前。
孔慶文的手突然伸向了桌面,桌面上擺著那邊電話號碼薄。林之江的手隨即伸向背後,他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準備,如果孔慶文發現了那邊電話薄,他就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周紅緊張地睜大眼睛,她期待著孔慶文伸手去拿那邊號碼薄,而且她也相信,孔慶文進屋後,不會對林之江的反常置之不理,她能感覺到孔慶文的佯裝無事。
沒錯,從一進門起,孔慶文就看出了林之江和周紅之間的異樣,他有意放慢了談話節奏,當他發現床頭櫃上的那本電話薄的時候,他的內心有一絲欣慰。他清晰地記得,在龔志正的辦公室書架上,就是那本電話薄,當時他就覺得不對勁,屋裡並沒有電話,為什麼要有一本電話號碼薄呢。但就在當時,他雖然注意到了,但他並沒有拿走。當你對一件事情不能確定的時候,最好就是讓能確定這件事的人來證明給你看。他在等待,等待林之江或龔志正來證明。
孔慶文的手伸向桌面,把煙蒂用力地在床頭櫃的煙灰缸裡掐滅,而在距離煙灰缸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就是那本電話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