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皓仰靠在輪椅上,淡淡一笑,帶著些苦澀和無可奈何,「我勸不了他,也不敢告訴他,正如你也不會告知凌瑄一樣,咱們倆比誰都怕眼下的這種平靜被打破。」
的確,她不曉得凌瑄知不知道這一切,她不敢說,也不該由她來說,「馬皓」。
「不用說了」,馬皓在她之前,打斷了她的話,「我唯希望最後你們可以饒他一命,無論他以前做過什麼,以後會做什麼,他終究為這個王朝,出生入死過。」此刻的馬皓,比誰都更早看到了最後的結局,他極力阻止過,可心有餘而力不足,慾望,如射出去的箭,怎麼可能會收回來。「去見太子吧,結束這場紛爭,還我們各自一個平靜。」
怕眼前的平衡被打破,又希望趕快結束這一切,矛盾、痛苦著,在現實面前,在巨大的權利誘惑跟前,人是那麼的渺小,無能為力,卑微到只想求一個平安的結局。
隆冬的雪紛紛揚揚的落著,一年間最冷的時候,若兮終於說通了所有人,進了宮,理由當然是去探望秦婕妤。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熟悉的宮道上,宮人們三三兩兩的跑過,蕭瑟,天地間只剩下這蒼白。
東門前換了馬車,華麗的將軍府的馬車依舊往關雎宮行去,只是裡面坐著的只有墨秋。一輛簡陋的灰色馬車行駛在偏僻的小道上,停在了東宮後門。
東子扶著若兮下了來,「小姐,王爺在跟皇上議事,待會兒過來。」
「讓他不用來了」,若兮頷首,淡淡打了招呼,隨著門內的清風進了東宮,「太子爺最近好嗎?」
「整日的關在書房裡,一天到晚,話都沒幾句。」清風似乎真得被悶壞了,不禁埋怨道,「您問問王爺,到底什麼時候允許我們出去啊,他不開口,主子爺就不准我們出去,真是要憋死人了。」
他不開口,他就不出去,若兮淡淡一笑,再問,「太子妃可好?」
清風沒說話,事實上也不用他說,沒走多久若兮就聽見一陣淒慘的叫聲,皺了皺眉。
「主子爺可沒為難她,是她自己發了瘋。」清風連連解釋道,似乎怕若兮誤會了他家主子爺,「她跟薛清設計了這一局,又跟那個靈犀不明不白的,主子爺沒殺她,已經夠仁慈了。」
若兮抿緊了嘴唇,陳曉的確該死,誰也沒想到她就是薛清的幕後,也沒有誰會想到汝南王府的賬簿,其實是被汝南王妃偷走的。或許這天底下所有的母親都一樣,為了自己的孩子,什麼都做得出來。「其餘賬簿,還沒有找到嗎?」
清風搖頭,不解的嘟嚷了一句,「不知道主子爺為什麼要這麼執著找那東西,汝南王府不是已經完了麼?還有大小姐也是。」說罷,方覺自己失了口,忙瞥了若兮一樣,閉緊了嘴巴。
「你們大小姐還在京城嗎?」
清風不搭話了,好一會,又覺著似乎太無禮了,又開口,「這您還是待會問主子吧。」
若兮淡笑,也不為難他,一路沉默著到了書房。推開房門,凌瑋依舊坐在他那張書桌前,若兮抬步進了去,欠了欠身子,「太子爺。」
「現在還有人肯叫我太子爺,可實屬難得。」凌瑋低笑兩聲,聲音裡多了一絲滄桑,靜默的看著她一會,幽幽開口,「沈若兮,我三歲那一年,凌瑄剛出生,那時候秦將軍過世,整個京城都籠罩在悲傷之中,秦婕妤纏綿在病榻,父皇不理政事終日守在她身邊,剛出生沒多久的凌瑄也被扔給了乳母。
那時候我還小,又是宮裡唯一的一個皇子,父皇還不那麼討厭我,就是在秦婕妤生產之前,她也會經常抱抱我,逗我玩玩,我印象裡那會的她很愛笑,比起整日凶巴巴的母后,我更希望她是我的娘親,所以我老是往關雎宮跑。很奇怪,那時候母后並沒有怪罪我更親近秦婕妤,甚至,她會鼓勵我多去關雎宮,我以為她是希望我常常能見到父皇。
後來凌瑄出生了,宮裡頭多出來一位小皇子,眾星捧月的,又是秦婕妤的孩子,粉嘟嘟的樣子,我可喜歡了,往關雎宮跑得更勤了。
突然有一天,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那個整日窩在秦婕妤身邊的軟嘟嘟的孩子被抱了出來,跟我一樣,被交給了乳母。越來越多的太醫出現在關雎宮裡,父皇的怒吼,院子被杖責的宮女的哭聲,我害怕極了,跑回了自己屋裡,好些天都不敢再去。
再後來,母后跟我說,秦婕妤生病了,讓我去看看她。我去了,卻不敢去探望她,因為父皇老是板著臉坐在她的屋子裡頭,我更喜歡去西屋逗那個軟嘟嘟的孩子。
有一天,我聽見母后說秦婕妤要死了,我嚇壞了,哭個不停,母后給我一包藥,說這是唯一能救婕妤的,讓我偷偷把它放在關雎宮小廚房的藥罐子邊上。」
凌瑋細細道來,藏在心底的往事,那些最甜蜜也最痛苦的日子,說到這時,早已淚流滿面,依舊是靠在那張椅子上,淚眼望著若兮,嘴邊依舊是那抹淺淺的譏笑,「她跟我說,不能叫別人看見,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如果被人看見了,他們就會告訴父皇,父皇知道藥是她給的,就不會讓秦婕妤喝了,那婕妤就會死掉。哈哈,哈哈,我信了,真的,我真的就信了,偷偷的去了,把那包藥放在了藥罐子邊上,那兒堆了好多藥,我為了讓婕妤早點好,特意把它放在了最前面。哈哈,哈哈。」
突地,他放聲大笑,笑自己的無知,笑這世間的滑稽,那笑聲似要把這屋頂都掀翻,在空曠的屋子裡,伴著他嗚咽的哭聲,格外滲人。「哈哈,哈哈,沈若兮,你知道那裡面是什麼嗎?」
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