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日,禮部擇出的大吉之日。
軒王奉旨攜同王妃代帝后祭祖。
這一日侵晨而起,於紫金寶殿拜過帝后,辰時正,大副儀仗由紫禁城正門朝陽門浩浩湯湯迡迤而出,直奔舊京。
舊京名輝京,在上京之西,不過幾百里的距離,途徑潤、浩二州,只是其間卻多山巒橫亙,大隊人馬行去,跋山涉水的頗費功夫,即使快躦,也要半月功夫方能到達。
因路途難行,徒步走來亦頗費力氣,更不要說抬著轎子翻山了,因此,軒王令下,女眷一律捨轎騎馬,並不備下轎子。
這條命令看去似特為雲煙下的,因為此行,女眷,除了她這個掛名王妃同著兩個丫頭紅箐、竹玉,依例再無旁人。不過這對她們倒無甚影響,她們又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閨秀,騎馬同坐轎,與她們並無大分別。
一路走來,天氣晴好。二月末的天氣,寒冷雖未去,但那寒冷已不再那麼峻厲,柔和的,隱約著透出了幾許春的和煦融融的溫暖氣息。日逐一日的和風拂過,沉睡許久的乾枯林木已隱見了綠意,草也已黃中泛青,一叢叢的,從地底鑽出白白胖胖的小嫩芽來,一場春雨適時的如絲漫灑,更是喚醒了那份如換新妝的綠意,一日新似一日,以令人驚異的速度舒展開它那勃勃生機來。
馬沿著山路悠悠而行,斗笠下望去的近郊遠山朦朦朧朧,煙雨濛濛,似一幅濃淡相宜的水墨畫,本是賞心悅目的,只是——
紅箐望著眼前那晃來晃去的一白一粉兩個影子,就不禁蹙眉,「還真是陰魂不散——」,越加厭惡地,「不是小產麼,才半個月而已,就這麼復原如初了,哄三歲孩子一般!」
「三歲孩子也沒得哄,她丫頭說的可是大流血,這麼快就好了,傻子也不會信。」
「是啊,大流血——臉色是蒼白了些麼,不過,這蒼白看起來倒像是傷慘,不像小產後虛弱——大概是不意軒王就這麼輕輕饒放過了你,傷情的吧!」
竹玉無聲。
紅箐笑道,「怎麼不說話,那三日三夜跪下來,學乖了?」
軒王免了竹玉一死,但到底是罰於庭院中跪了三日夜。三日裡滴水未進。三日下來,已是臉色慘白。待得紅箐、雲煙將她扶起來時,硬是咬著嘴唇一言不發,至今日,也未聽她說過一句怨恨、報復的話來。
「乖什麼?!我一個小丫頭,命賤如螻蟻,有什麼資格計較呢?」竹玉笑笑,「只得求老天開眼了。你看這深山密林的,或許強匪勒,或者獅子、老虎猛獸勒,替我出了氣也未可定。」
雲煙聽了不由溜了二人一眼,警告道:「規矩些,別惹出什麼亂子來!」
二人俱各應:「是!」
知她們心裡有氣,小丫頭心性,歎了口氣:「君妃不是好招惹的,傷了她,軒王決計饒不了你們。不許生事。」
竹玉不服氣道:「小姐,我就是看不慣軒王!一意立您為正妃,又偏偏允了商君同行,這唱得哪一出?從來祭祖,有側妃同行麼?捨不得君妃,乾脆封了她為正妃,不直截了當。拖拖拽拽的安的什麼心!」
雲煙苦楚一笑:「我怎麼知道!」想著置身事外的,可偏偏的無形中似有諸多雙手將自己往風口浪尖上推,而軒王,是其中第一個罪魁。
側妃隨行祭祖,確實開了本朝先河,掃的,是蕭府滿門的顏面。於此,雲煙本不甚在意的,從皇上賜婚時起便是個笑話,家人自會體諒。傷情的,是身不由己,不由自主。
一路上商君是情意惘惘,對雲煙一副冰冷的、視若無睹的模樣。雲煙知道,那冷漠外表下,恨意洶湧,她對自己,已是仇深似海了。
而軒王,偏偏又要加重她的恨意似的,夜夜昭然的令人召雲煙侍寢。一連五日,雲煙耐性終於耗光,衝著戰戰兢兢的墨雨冷言:「去回王爺,我歇下了。侍寢?去召君妃!」
墨雨一臉哭喪著:「娘娘,您這話,奴才哪敢去回啊!」覦著雲煙陰沉臉色,又小心翼翼道,「回娘娘,王爺吩咐的,娘娘若不肯去,王爺要親自來請的。到時,到時,紅箐、竹玉二位姑娘怕是要迴避,這大冷天……」
竹玉冷笑:「到外面罰跪麼?!已跪過三日了,再多這麼一晚,也無所謂,丟不了命凍不死人的。」
脅迫?雲煙目光冷冷射了過來,墨雨忙磕了個頭,只誠惶誠恐跪著。想想於他也無辜,「你回去吧,我這就來。」
「這就來」,是一個時辰之後。
見著雲煙的姍姍來遲,候著多時的墨雨暗自長出了口氣,忙推開門,躬身道:「娘娘請。」
軒王眼見雲煙神色冷淡走進來,倒沒現出不耐煩,只是淡笑言:「你還肯來,本王還以為要親自去一趟了。」
雲煙漠然:「不敢勞駕王爺。只消臣妾身邊還有一個可供王爺威脅臣妾的人,臣妾對王爺之命,自然不敢不言聽計從的。」說著走至自己床邊,逕欲歇息。
「是麼?」軒王一笑,走近前來,順勢一攬,已伸臂將雲煙攏於懷內。
屬於他的特有的清冽的氣息瀰漫開來,室內溫暖如春,隔著輕軟的明黃寢衣,覺得到他灼熱燙人的體溫,雲煙身子不由一僵。
他慢慢俯首,俊顏似笑非笑,溫灼的氣息拂灑於耳畔,「那麼,今晚,煙妃就從了本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