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踏」的踏在青石條的路板上,兩邊垂柳夾道。放眼看去,遍佈的雕樑畫棟啄簷飛甍的酒肆樓舍,華貴中帶著淡雅,繁華,又無喧鬧的俗氣。天空淺碧泓淨的如一江春水,那碧色的悠然,引人沉湎其中,足以忘卻一切憂煩。
整個燕陵府亦籠罩於這份悠然靜好裡。
燕陵位於晏州西北,依山建城,得名於燕山。漩渦式四邊起伏迴環的山巒,不是十分峭峻高聳,卻有著它獨特的綿延疊嶂的秀麗,深冬時節,大多樹木凋零,亦不乏成片的冬夏常青的松柏等類,鬱鬱蒼蒼,於坡峰之際迎風招展,蔚然清秀。軒王輕攏馬轡,任閒弛漫步,欣賞著週遭景色,笑言,「陸公子家鄉的景色倒頗好?」
陸晞晨含笑謙遜了幾句。
軒王卻回轉頭問雲煙,「煙妃,你覺得呢?」
雲煙頓了頓,「人傑地靈。」
陸晞晨不由捺下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神色,這等稱讚,看似敷衍的場面話,但若說暗藏私心,亦未為不可。一月相處下來,對雲煙雖頗有好感,但也未多想,只知謹守君臣之禮而已。難道軒王有意試探?如此倒不好答言,只默不作聲。
雲煙卻是神色自若。
「人傑地靈?」軒王笑了笑,幽邃的墨瞳卻是光影流動:「不錯,似陸公子這等才俊,倒也配得上這個稱謂。」
「不敢當!」陸晞晨笑笑,一瞬間光華綻迸,映著白衣勝雪,整個人都亮了起來。雲煙歎息,他隨意間的舉手投足,談笑間的真情流露,都那樣的明媚燦爛,如春日晨光,又如此的純淨,直欲使人沉醉了去。「不過燕陵盛景確是不少,北面有崖雪山、鏡泊湖,出產的雪兔、銀魚極是美味,另有古佛寺、千指山、百草谷……倒有十來處可游的,王爺若有興致,屬下可陪侍遊玩幾日?」
「好,崖雪山的雪兔,本王倒是早有耳聞,究竟異在何處?」
「這要讓王爺見笑了,說起可貴之處,不過貴在『肉味鮮美』罷了。」
「那銀魚也定是貴在鮮味了?」
「上官兄說的是……」
閒談著,一行人直奔明月莊。
明月莊建於西山腳下,佔地幾里,不大不小的莊子,青磚粉垣青甍,簡潔大方,或許是映著山勢的緣故,倒平添了幾分煊赫。
莊主陸譙早率著莊內人等大開莊門恭迎多時,見了軒王,忙見禮,「王爺萬安!」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軒王客氣道:「免禮。」
「謝王爺!」陸譙站起。看去五十多歲,一副斯文恬淡的模樣。
陸尚書?皇上曾經倚重的重臣之一,不過看樣子也太良善了,只是表象最容易騙人。雲煙想著看了看上官行,上官行倒不在意裡。
陸譙將軒王讓進客廳,一番宴飲之後,俱各安排好住處,此後便不見了人影。以不敢以帶病之體侍駕軒王左右為由,將一眾款待應酬俱推給了兒子。
陸晞晨倒頗曉得盡地主之誼,逐日在軒王眼前晃來晃去,形影不離。
災區一行人太過於勞頓,如今料理完結而返,軒王順應了陸晞晨邀請,於明月莊小住幾日,略作休整。
明月莊食物精美,住處舒適,頭一兩日,雲煙主僕幾人除了吃便是昏昏沉沉的睡去,第二日中午,又是半日沉睡醒來,方覺連日疲憊一掃而光,神清氣爽。
梳洗已畢,閒庭漫步。
翠竹掩映,松柏鬱鬱,一條溪流繞樹盤石穿園而過,踩著石子羊徑,漫步行去,一台一榭,一池一閣,莫不古樸雅趣,生意盎然。
正然行著,雲煙忽的止了步。沒了竹林的遮映,眼前豁然開朗,落英繽紛的梅海裡,青年公子靜坐對弈,捻子輕思,眉目如玉。如雪的白裳,穿在世人身上多是襯得幾分俗氣,偏偏於他,是那麼自然而然。雲煙承認自己對於一個人的外貌不會無動於衷,但也不會過於留心在意。但是,眼前的這個男子,天生就的自然華美,靜謐璀璨,如春朝百花競放,清新的氣息雜著盎然的活力撲面而來,直叫人移不開眼去。
雲煙不由自主的走近前去。紅箐只覺一片寒意籠罩,忙暗拉雲煙衣襟,卻被輕拂開去。看著雲煙神情沉迷,紅箐暗自叫苦,這個時候發哪門子的花癡,太歲頭上動土,老虎面前捋鬚?
對弈的是兩個,雲煙並未注意到陸晞晨對面,風華玉貴的凌漠軒。閒然靜坐,高貴凌厲亦不減分毫,使人無處遁跡。紅箐縮了縮脖子,望著對面閒閒斜倚在白玉石欄杆旁的上官行。上官行在專注觀局。
觀棋應不語。雲煙亦立於欄下,靜靜觀棋。
陸晞晨微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軒王卻頭也不抬視而不見,手下凌厲霸道棋風盡顯,不過半刻鐘,已終局。陸晞晨輸掉几子。
軒王抬頭,「煙妃,也喜歡對弈?」
雲煙神色一僵,喜歡,最討厭不過!輸了他寶貝千年參,該不會這麼快就忘了,他明知故問。想了想道:「臣妾棋藝尋常,向不喜下棋。不過,看高手對決,總是精彩。」
「是麼?」軒王望著態然自若的雲煙,轉首吩咐道:「陸公子,明日隨本王去雪山獵兔,連日你也頗辛苦,下去歇息,今日不必再隨侍了。」
「是。」陸晞晨立起答應,躬身告退。
「行護衛?」
「王爺有何吩咐?」
「一局賭銀千兩如何?」
「千兩?屬下怕輸不起。」
「本王可從你月俸中扣。」
上官行笑吟吟坐下:「幸虧屬下不等著月俸銀子餬口,您隨意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