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挽妝被自己的話驚呆在原地,睿淵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自己扶著腰走到前方,向齊華請了個先行離開的旨意。
直至他的背影漸漸地淡出人群,挽妝才回過神來,連忙提著裙子向他追去。
齊珞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這次沒能抓到她的離開,可是沒有關係,以後他還有的是機會。能夠確認挽妝的心還是向著自己的,就算受的傷再重又有何妨?
他臉上一閃而逝的冷笑,常季蘭並沒有察覺到,看見齊珞的傷,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片混亂。那猩紅的血色在單薄的衣裳上蔓延出來,她驚慌地哀求地望著匆匆趕來的御醫。她忽然害怕起,假若李齊珞真的不在世上了,她應該如何活下去?有這番的想法,是為著他王爺的身份,還是其他呢?季蘭也不清楚,也沒有時間去想清楚,她滿眼,都是這片絢爛的紅色。
那廂裡眾人都在關注著珞王的傷勢,而對於遠去的文睿淵並沒有任何人留意到。
他撐著雙腿,步伐有些蹣跚起來,胸口的傷處因之前為救挽妝又重新裂開,似乎血跡再次滲透出來。
自知先前做錯事的挽妝埋著頭,未發一語地跟在他的身後,畢竟是她做錯了,待回去後他有什麼樣的話,什麼樣的責罰她也都只有認了。不過,方纔他的那句話確實出乎她的意料,沒有責怪她第一個奔向的人不是他,而是責怪自己竟然沒能擠過常季蘭。這人的心思還真是怪異地要緊,大抵富商家被寵壞的公子哥都是這副德行。
正想著心事,挽妝並沒有瞧見前方悄然停下來的文睿淵,她來不及停住便一頭撞了上去。
本以為那人也不過是晃動了下身形,哪知她的這一撞,竟然讓他轟地就朝前方倒了下去。
「你……你……」挽妝手足無措地望向一旁的從雲,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但他之前也曾對她出手相助,在他就到摔倒地上之時,挽妝閉著眼睛衝到他的前面,讓他重重地摔到自己的身上。
「小姐!」從雲被嚇得驚魂失色,忙湊到她的面前。
後腦被重重地撞到地上,這樣的痛楚比她從前爬樹時偶然摔下來時還痛百倍。挽妝顧不得大家閨秀的姿態,直痛得齜牙咧嘴地欲哭無淚。她應該讓文睿淵自己摔下來的,充什麼好人要來給他當肉墊,她痛的話,他又不會愧疚半分。瞧這半響,那人都不肯起身!
「你……你先起來啊!」她推著壓在身上的人,但那人紋絲不動。
有些不對勁,就這兩日的相處來看,被她推搡的文睿淵定是早就口出戲言了,可現在的文睿淵靜靜地倒在她的身上。
「文睿淵!」他的頭埋在她身上,瞧不見臉上神情。挽妝只得將手退出來,試圖將他的頭先抬起來。
「小姐!」從雲看見挽妝的手上,是還溫熱的血跡,雙手裡滿是。
隨著她的驚呼,挽妝也看向自己黏糊的雙手,不是自己的血,又會是誰的呢?
「文睿淵……你快醒醒,快醒醒……」她搖著身上的人,但他怎麼都沒有再醒過來,她的心中湧起比方才瞧見齊珞滿身血跡更加恐懼的感覺。文睿淵素來都是喜歡與她開玩笑的,這一次會不會也是呢?可無論她怎麼搖,他依舊死氣沉沉地沒有一絲甦醒的意圖。
眼淚聚集在眼眶裡,隨著她的驚呼而滴落下來,一顆兩顆,似月光的螢柔。
睿淵被她捧起的臉,似乎看見眼前女人哭泣的臉頰。
女人的眼淚,還真是美啊……
他似乎伸出手,想去擦一擦那美麗的眼淚,卻忽然看見她的臉在淚光模糊中變幻了容顏。
大雪飄飛,將整座院子都塗上了一層白白的顏色。
他躲在門口,偷偷地看著門內的人,女人蒼白著臉,安靜地窩在一襲黃衣的人懷中,那久經病痛折磨後的臉頰露出絢爛的笑容。
她像朵即將枯萎的曇花,伸出瘦弱的手,輕輕地撫過男子的面容,一寸一寸地,仔仔細細地,帶著那般深刻的眷念與愛慕。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一顆一顆地滴落,無聲無息。
「如果……如果有來世,我只願能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泓哥哥……泓哥哥,你送我的風箏,送我的花燈我都藏在箱底了,我走的時候,想帶著它,在奈何橋等著你,我不想喝孟婆湯,我不想忘記你,我……我會在橋邊等著你……然後我們再一起放風箏,放花燈。
泓哥哥……你知道嗎?我想我這輩子最不應該做的事,就是離開你。我……知道萱姨是為我好,不願意我涉及後宮的爭鬥,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願意我承受那些爭鬥後的苦痛。可是……即便是那樣,我也只想留在你的身邊,想日日夜夜都守著你,陪著你。
泓哥哥……下輩子不要再放開我的手了。你若是再放開,我一定不會再理你,我一定會……的。
泓哥哥……你看到了沒,那年的花燈多好看,就屬你做給我的那盞最好看。那年的天空裡綻放著五彩的焰火,很漂亮,你牽著我,在梅花樹下就那麼看著。
泓哥哥……我會等你的。」
那未盡的話語在她的唇邊消失,黃衣男子再也難忍心中的悲痛,將懷中已逝的佳人緊緊地擁在懷裡,他的淚與她的淚混在一起,悄然滴落。
「問雪……問雪……但願來生我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皇,我只是你的泓哥哥,我會陪你看焰火,放風箏,放花燈,我會第一個就撈起你的花燈,讓你做我的新娘,陪在我的身邊,永遠都不放開。」
「問雪……你醒醒……我現在就帶你去放花燈……」
他摀住嘴,悄悄地背過身子,卻瞧見不遠處的院子裡,父親孤寂地站在雪地中,肩上已堆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問雪,你瞧這梅花都開了。」
他靜靜地站在雪地裡,滿天的飛雪將他全身都罩住,他像是一棟屹立在雪地裡的雕像,沒有生息。
「父親……」他朝雪地裡的人喊去,卻也沒能喊回容初的心。
他看見父親決絕離開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大雪中,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只剩下他一個人。
好冷。他蜷縮起身子,試圖抵抗著無邊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