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賜丑妻 出嫁 第四章 新嫁(4)
    即便是與外院相隔一座大花園子的內院,這裡也能隱約地聽見嘈雜聲。

    縱使這般的歡騰,挽妝也沒預料過她名義上的夫君會有興致踏入這座屹立的新房。方纔那些人的話她雖不曾放在心上,總歸是聽到耳中,她新婚的夫婿用這種方式來給她難堪,來報復今上不容抗旨的指婚。那人心中會是如何的憋屈?挽妝嘴角不由得浮出一絲笑意,絲毫未去考慮經此一鬧,她在文府的日子會遭遇到什麼。

    「小姐……」從雲一邊為她卸去妝容,一邊輕聲嘀咕道:「再不值得,今夜也是小姐的新婚之夜,就算那人不來婚房,小姐也不該不守規矩,早早就打發走了喜娘。」

    「好了,從雲,你若再這般念叨下去,莫期望有男子敢娶你!」挽妝轉過身,將身上厚重繁瑣的嫁衣一層一層脫了下來。

    「從雲一輩子都呆在小姐身邊,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他們想娶,從雲還不想嫁呢!」從雲將挽妝的嫁衣小心地掛了起來,這衣服明日還得穿著去給文府老爺請安。

    「你啊……」從雲自幼就被窮困的父母賣入常府,呆了不到半年便被安慧英選到挽妝身邊伺候,這些年來的相守,雖不是姐妹卻更勝似姐妹。而從雲自那一件事後,便對男子都絕了心思,挽妝明白她那是害怕出嫁後獨留自己一人,想不通而出什麼變故,於是才求了母親,不再許配他人。

    虛掩的窗戶流瀉進來一地清冷晶瑩的月光,文府雖然沒有讓她入住文府少爺的居所,單獨為她擇出這處院落,但待她眼下仔細看來,卻是十分合自己的心思。

    樹木掩映著的兩層閣樓正好擋去外來人的探究,又放任了她仰望蒼穹的自由。而正對著樓下,恰好有著一池不大不小的碧波,初夏的時節已有幾支早生的芙蕖含了花苞。

    畢竟是大戶人家,這等奇巧的江南風味倒也佈置地淋漓盡致。

    天上新月如鉤,如此良辰美景實在不適合淒涼度過。挽妝想了想,隨意披上一件薄衣,推門而出。

    「小姐……」從雲本能地追了上去,想要勸阻她此番妄為的舉動,似乎忘記了她的小姐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主兒。

    有多少年了,她再也沒有見過她的小姐會有今夜這般俏皮的神色,那個被深埋在記憶中逐漸消失的少女,隨著今夜的月光一一復活般。她猶記得當年她的小姐頂著「賢女」的名號,背地裡卻是個喜歡捉弄人的主兒,偏生今上就愛寵著這樣的小姐。那樣活潑的一個明媚少女,是灰色宮牆裡最亮眼的一道陽光,卻在一夕之間被狂風摧毀。

    也罷,只要能讓她的小姐重新展露笑顏,就算此刻的舉止再怎麼不合規矩,從雲也會奉陪到底的。

    涼風習習,從發間吹落,挽妝靠在從雲的肩上,瞇著雙眼數起天空裡閃爍的星星。

    「小女還不知文少爺也對星星感興趣。」白緣君端著酒壺,步履妖嬈地走到窗邊的那人身側。

    聽聞她的笑語,那人也沒有答話,只是默然地看向夜空裡閃爍的星星。

    這樣的人啊……白緣君心中輕輕地歎著氣,都道她是風月樓裡最美麗的解語花,也仍解不了他心中的結。

    「少爺,真的不回去?」白緣君遞過手中的酒壺,在他身邊輕輕地坐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文府少爺文睿淵,莫說風月場中人人如雷貫耳,就連京畿城中又有幾人會不知他的浪子名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倒是有三百天都宿在各個青樓裡。文府老爺的獨子,不管怎樣的放蕩不羈,將來總是要繼承家產的,只要能進得了文府,那便是天下第一首富家的小夫人。若是沒這般的背景,大多的姑娘都還是願意倒貼而去,誰叫他生得這般好看,又懂得憐香惜玉,舉手投足之間便悄然奪了多少人的芳心。

    相思債是數也數不清,他卻心安理得,看著青樓姑娘為他爭風吃醋,為他鬥得你死我活,他淡然一笑,再扔下一句敷衍安慰的話語,教那些人爭得更加厲害。

    這樣的人物,不是白緣君敢去招惹的。風月樓在京畿中不算最出名,卻因有她這朵解語花而迅速地聲名鵲起。姐妹相聚,提及的話題必定是那文府少爺,而她總是不著痕跡的迴避。

    聰慧如她,從那些傳聞中便已清楚這文睿淵決計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她不想,將心悉數都交給這樣的一個人,那將是萬劫不復之地。她的固執堅守卻在他的一次到訪時全部轟塌,她頓時明白了那些姐妹為何對他執迷不悟,因為他就是一團散發著誘人光芒的謎,吸引著無數人前去探看。

    他的到來,僅僅是因為梅樓的花魁向元柳竟為他相思成疾,纏綿病榻,尋不到人解憂,自然地就想起這朵解語花來。

    「少爺這樣的人,只有天之驕女才能配得上,今上這次的指婚是過分了些。」白緣君為自己斟滿了一杯,將酒水和著心中的煩悶一飲而下。

    那人依舊不發一語,只是將酒壺打開,對著嘴就倒了下去。月光下,晶瑩剔透的酒水從他仰望起伏的脖頸中流露,蜿蜒地在敞露的胸膛上留下痕跡。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順勢附在他的胸膛處,啜飲著流淌的美酒。這個男子,在今夜是屬於她的,絕望又迷亂地看向俯下頭來的男子,她笑得特別嫵媚。

    腳下一空,她被身前人打橫抱起,在輕柔的月光中邁向飄舞的白紗。

    日光從穿梭的雲朵中透了出來,一層一層將大地鍍上了明亮。

    昨夜裡在屋外貪涼多坐了會兒,今兒一早起來,挽妝只覺得頭有些發昏,像是染了風寒。

    從雲細心地為她裝扮起來,今日按規矩是兩位新人去向文府長輩請安,可新姑爺昨日一直未曾露面,怕是不會特地來這裡接小姐一起。就不知……就不知會不會在文府老爺那邊遇得見?從雲心中小小地謀劃著,外界盛傳她家小姐是沒人要的「醜婦」,因此新姑爺才會出那樣的法子來讓小姐難堪,但若是新姑爺見到的小姐不是「醜婦」,是不是會改變原本的想法?是不是就會和小姐長相恩愛呢?

    她心中的小九九,挽妝也是能猜到幾分的,只是她是一片丹心向著自己,自己又何必去潑她冷水。就算不是為了讓她那位一直不露面的夫君喜歡,但總歸是要攜手過日子的,讓他明白自己並非「醜婦」也好,至少將來見面不至於心生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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