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富泉站在後士兵住艙的過道上，眼光掃過住艙的角角落落。平時人來人往有些擁擠的後住艙，現在空蕩蕩的，顯出異樣的寬闊。夜間躺在吊床上，半夜醒來能清楚聽到海水拍擊艦舷的聲音，現在聽到的是隆隆的炮聲。
「轟」的一聲，一發127毫米炮彈炸開了軍艦堅固的鋼板，向富泉被爆炸的氣浪沖倒，頭部重重碰在金屬床架上，一下子昏了過去。
海水從被炸開的破洞洶湧而入，地板上的積水越來越深。
向富泉躺在冰涼的海水中，朦朧中聽到了「嘩嘩」的水聲，眼前一片黑暗。
他扶著床架想站起來，但是力不從心。
他艱難地向發出水流聲音的方向爬去。
機電長在上損管課的時候說過，後住艙是僅次於主機艙的全艦第二大艙室，後住艙每灌進3噸的海水，軍艦的艉吃水就要增加1厘米。
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破洞，然後盡全力把破洞堵住。向富泉想。
向富泉循著水聲接近洞口，海水以巨大的壓力灌進後住艙，向富泉掉轉身體，奮力用背部堵住破洞，海水的壓力很大，他又被湧進的水流衝倒。
向富泉吃力地脫下上衣，團成一團，摸索著把衣服塞進破口，背轉身體，使盡全力用背部頂住衣服，雙腳用力抵住艙底，破洞邊緣的銳利鋼茬深深嵌入他的身體，他毫無感覺，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堅決堵住破洞，不能讓海水灌進後住艙，不能讓軍艦沉沒。
海水被強有力的身軀擋在了艦舷外面，但仍有涓涓細流漫過戰士年輕的身體，摻和著殷紅的鮮血，流進後住艙。
滾雷似的炮聲漸漸遠去了，向富泉回到了青山碧水的家鄉，他正在和小夥伴在清澈的小溪裡游泳，小魚兒在身邊繞回，清涼的溪水讓人放鬆。他什麼也不想，只想靜靜漂在水中。
但是他明明聽到了「轟隆隆」的聲音。家鄉的小溪又發大水了，得快點叫上姐姐，戴上竹笠去看大水……
一發127毫米炮彈在前彈藥艙爆炸，爆炸產生的動能引爆了一發85毫米炮彈，連鎖爆炸炸開了彈藥艙和發電機艙之間的裝甲隔牆，剎那間，發電機艙和前彈藥艙硝煙滾動。
全艦停電。
劉居生跌倒在炮彈箱上，黑暗中他摸索著站起來，大聲呼喚吳有糧，沒有得到回應。
從艙口傳來了急促的聲音：「快！炮彈！」
劉居生藉著從艙口透下來的光亮，搬起炮彈箱，套在繩扣裡，朝上喊道：「好了，拉！」
金沙江艦指揮台。
「電舵失靈！」操舵班長姚金和報告。
舵機失靈意味著軍艦失去控制方向的能力。
「轉換人力舵！」艦長吳洪坤命令。
「兩車進四、兩車進三、兩車進二。」吳洪坤隨即下達減速的命令。
「是！轉換人力舵！」 姚金和聲音剛落，人已經從指揮台的梯口跳到海圖室甲板。
「艦長，我也下去！」李倫嘉請示。他知道，一個人轉換人力舵有很大困難。
「好！」吳洪坤同意。
姚金和和李倫嘉一前一後跳下3道扶梯，旋風似的到了後甲板，從艙口跳下後舵艙，姚金和「啪」的一聲斷開電舵系統，李倫嘉雙手把住巨大的木質舵輪，使勁地正反轉動了兩圈，鬆開了離合器，姚金和抓住轉換把手，往上一提，但是沒有轉換成功。
姚金和臉憋得通紅，豆大的汗珠掉在鋁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極度緊張使他的動作變形，怎麼也找不到齒輪的咬合點。
「不要緊張，我轉舵輪，你仔細聽聲音，把握點位。」李倫嘉安定對姚金和的情緒。
姚金和點點頭，稍微鎮靜了一些。
李倫嘉雙手把定舵輪，緩緩轉動舵輪，姚金和反覆提拔轉換把手，1分鐘、2分鐘……轉換人力舵一直沒有成功！
金沙江艦雖然減速，但巨大的慣性仍然推動軍艦快速運動，距離10號艦越來越近。
吳洪坤舉起望遠鏡觀察10號艦，在炮艦的打擊下，10 號艦甲板上的火炮炮口雖然仍然閃動紅色的火光，但是已經明顯稀疏了。
「85炮用爆破彈打擊10號艦指揮台！」吳洪坤下達命令。
「一戰位，爆破彈，10號艦指揮台！」周延峰複述命令。
「爆破彈，10號艦指揮台！」劉殿民復誦。
一發炮彈挾帶火光射向10號艦指揮台。
10號艦艦長阮玉清上尉失算了。
阮上尉判斷出金沙江艦已經受了重傷，決定通過戰術機動集中優勢火力給它最後一擊，只要擊沉金沙江艦，收拾另一艘炮艦就易如反掌。
但是他恰恰忘記了這樣一句話：兩軍相逢勇者勝！中國人民解放軍是一支鋼鐵之師，這個軍隊具有一往無前的精神，她要壓到一切敵人，而決不被敵人所屈服。
阮上尉突然間覺得有些異樣，周圍好像安靜了許多，馬上意識到是驅逐艦上原本稠密的炮聲變的稀疏了，他俯身往前後甲板看去，甲板上只剩3門火炮還在射擊，其它的火炮成了啞巴。滿甲板到處都是閃動的點點火花，那是中共軍艦的炮彈爆炸迸發的火光。
忽然響起一片奇怪的「嘩嘩」聲，好像暴雨打在鐵皮屋上，又好似冰雹砸在樹林裡，連綿不絕。阮上尉驚覺：這是中共軍艦的小口徑炮彈打在驅逐艦司令台裝甲鋼板上的聲音！也就是說，中共2艘軍艦現在集中炮火對司令台進行射擊！
阮上尉倉皇環顧左右，槍炮官黎中尉不見了。他拿起電話呼叫各個炮位，得不到任何回答，他從左邊舷窗跑到右邊舷窗，又從右邊舷窗跑到左邊舷窗，甲板上的火炮全部啞了，甲板上沒有一個人影！
這些兔崽子，怕死鬼，都躲到艙內了！他恨恨地想。
一發85炮彈在舷窗上爆炸，頃刻間紛飛的彈片從舷窗散佈到司令台每個角落，阮上尉和操舵手倒在了硝煙瀰漫的司令台裡。
勝負僅在一瞬間。10號驅逐艦像一片凋零的樹葉在水中飄蕩，完全喪失了戰鬥力。
金沙江艦的舵角卡在左10度上，船頭一直向左偏轉。
「右車停，左車進三！」吳洪坤採用車速來控制船舶的方向。
嘉陵江艦在100米的距離外越過10號艦艏，繼續追趕12號艦，金沙江艦跟在指揮艦後面運動。
但是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金沙江艦沒有能避開近距離的10號艦，炮艦的左舷猛烈碰撞驅逐艦的船頭。
這時從後舵艙的話筒裡傳出李倫嘉的報告：「後舵艙—指揮台，人力舵轉換完畢！」
前彈藥庫發生的爆炸波及發電機艙，發電機艙內的油管破裂，從油管溢出的輕柴油引發了大火，預備配電盤傾斜了，電線也脫漏了。發電機艙再一次受到重創。
鄭耀祖聽到了發電機正常的工作聲音，他的第一信念是要修復備用配電盤，恢復電力供應，在閃動的火光中，他和陳雲飛動手修理配電盤，他們剛把脫落的導線連接好，軍艦和10號艦發生了劇烈碰撞，碰撞部位就在備用配電盤位置，備用配電盤瞬間解體脫落，鄭耀祖的努力全部白費，金沙江艦的電力供應已經無法恢復！
鄭耀祖高聲喊叫謝積遠和劉運獅的名字，兩位戰士已經不能回答。
鄭耀祖走過去關掉發電機，機艙內安靜下來，紅色火焰照亮了機艙，刺痛了鄭耀祖的眼睛。
鄭耀祖冷靜下來，全面觀察艙內的情況。
連通下層油艙的油管已經被彈片切斷，油管斷面往外冒出的燃油在艙底流淌，燃油流到哪裡，火焰就延燒到哪裡，要撲滅發電機艙的大火已經是不可能了。艙外的炮聲仍然連綿不斷，戰鬥還在激烈進行，現在必須堅守崗位，盡最大努力控制火勢，遏制火災過快蔓延，給軍艦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
鄭耀祖和陳雲飛把所能收集到的滅火器和滅火毯集中起來，一共有17個泡沫滅火器和10張滅火毯。鄭耀祖設計了一個最佳的方案：陳雲飛用滅火毯覆蓋在火焰的邊沿，鄭耀祖再把滅火器的泡沫噴灑在火焰上，雖然滅火毯只能覆蓋有限面積的燃燒面，泡沫滅火器容量也有限，但這樣能最大限度發揮滅火器材的功用，減緩火災蔓延的速度。
陳雲飛使用滅火毯時靠近火焰，熾熱的火舌燎光了他身上呢制服的絨毛，捲曲的頭髮也是一片焦糊，渾身上下被煙薰的漆黑。鄭耀祖雖然離火焰比較遠，身上又穿著用水濕過的呢制服，但在烈焰的烘烤下，渾身冒汗，襯衣被汗水沁透了，當他把用完的滅火器扔掉時，汗水從衣袖裡滴下，落在艙底馬上化成水汽。
大火越燒越猛烈，火災繼續擴大，鄭耀祖和陳雲飛一步步後退，退到梯口時，滅火器和滅火毯也都用完了。
鄭耀祖抬起頭，艙口上方已是紅光一片，很明顯，中走廊的火勢也很大。繼續在發電機艙滅火已經沒有意義了，鄭耀祖拉著陳雲飛上了中走廊，反身關上了艙蓋。
剛走兩步，一股濃煙襲來，鄭耀祖猛然感到呼吸困難，在意識喪失以前，他把陳雲飛用力朝前一推，自己倒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