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峰的眼睛沒有離開望遠鏡，他仔細觀察彈著點，及時下達修正口令。顯然，有幾發炮彈擊中了10號艦！
好樣的！關鍵時刻劉殿民還是頂住了。周延峰想。
海上火炮射擊，除了正確裝定射擊諸元修正炮彈軌跡外，最難掌握的是發射時機。在戰鬥中，為了規避敵人的炮火，軍艦要作曲折運動，不斷改變航向，軍艦同時又受到風浪的影響產生搖擺，目標的相對位置不是靜止不動，而是在不斷地改變，這就給瞄準目標帶來相當大的困難。一個訓練有素的指揮手，能夠迅速抓住軍艦稍縱即逝的相對平穩時機，協調全班對目標進行射擊。可是金沙江艦畢竟是剛從修船廠出來，炮手沒有經過嚴格全面的海上射擊訓練，就連起碼的配合訓練都沒有，更談不上各個炮手之間默契的協同配合。
在關鍵的時刻，劉殿民的聰明機靈起了作用，他不但有效協調火炮方向手和距離手的動作，而且基本能把握在軍艦相對平衡時擊發，所以彈著點發發不離10號艦的附近，如果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擊中10號艦的幾率就比較高。
如果說剛開始周延峰對自己手下的戰鬥力有些懷疑的話，現在他的信心增強了。
但是，周延峰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受話器裡傳來劉殿民急促的聲音：「報告指揮所，炮彈不過火！」
周延峰用眼睛請示吳洪坤，沒有得到明確的指示，他下達命令：「按照程序，排除啞彈！」
「報告指揮所，一戰位請求立即排除啞彈！」劉殿民不等周延峰回答，摘下電話受話器交給王金鵬，「你聽電話！」
劉殿民知道，在這節骨眼上，時間就是勝利，這時不能按常規排除啞彈！
「王新留下，其餘人撤離！」劉殿民命令道。
周延峰在指揮台看到了劉殿民的動作，探出頭伸長脖子衝著前甲板喊道：「劉殿民，動作要快！」
劉殿民麻利脫下身上的呢制服，對王新說：「小王，聽我的命令，我叫你打開炮栓，你就打開，打開炮栓後，你就往後面跑，不要管我，聽清楚了？」
王新高聲說：「聽清楚了！」
劉殿民叉開雙腿站穩，雙手捧著攤開的衣服，在軍艦相對平穩時，大喊一聲：「打開！」
王新用力拉開炮栓，壯實的炮彈像兔子似從炮膛裡突然蹦出，劉殿民攤開雙手接住炮彈，炮彈圓圓的底部猛一下撞擊到他的胸口，隔著薄薄的襯衣，劉殿民感到了被灼熱金屬燙傷的鑽心疼痛。
劉殿民顧不上這些，用衣服包裹住滾燙的炮彈，灼熱的呢制服上衣隱隱散發出一股難聞的焦糊氣味，他三步並做兩步，跨到舷邊，連衣服一起把啞彈扔進大海！
劉殿民用手拍了拍胸脯，喊道：「人員就位！」
副艦長陳新武剛到前甲板，看到了這緊張的一幕。
王金鵬中等身材，細胳膊細腿，也是「排骨排」的成員。現在他雙手抱著炮彈正要往炮膛裡送，由於軍艦劇烈晃動，他雖然努力穩住身體，比劃了幾次，還是沒能把炮彈填進炮膛。
陳新武一步上前，從他手中搶過炮彈，雙手一送，炮彈準確滑入炮膛。王新「卡噠」一聲關上炮閂，火炮又怒吼了。
「同志們，不要慌，瞄準了再開炮！」陳新武高聲喊道，「王金鵬，你的動作不對！雙腳要岔開，屁股要下沉，在軍艦相對平穩時送彈，明白嗎？」
「是！」王金鵬回答，又抱起一顆炮彈，按照副艦長告訴的動作要領，果然順利地把炮彈送入炮膛。
陳新武來到前彈藥庫的艙口前，彈藥庫的手拉鏈環葫蘆「咯登咯登」直響，一箱箱炮彈順次吊到上甲板。
陳新武對搬運85炮彈的戰士高聲喊道：「同志們，不要慌！炮彈要拿穩，不要掉在甲板上！」
「副長，我們不怕！」站在艙口旁搬運炮彈的炊事兵趙萬和響亮回答。
「誰在下面？」陳新武問。
從彈藥艙底傳出一個洪亮的聲音：「副長，是我，軍需。還有吳有糧！」
陳新武繞過前彈藥艙口，轉到中甲板。
中甲板的37炮和2門25炮沉默著，炮手坐在炮位上，運彈手站立在甲板上，等待開火的命令。
10號驅逐艦艦橋上，阮上尉手裡握著望遠鏡，表情輕鬆地觀察海面上的情況。
海上鏖戰的場面是壯觀的：寬闊的海面上，炮聲震耳欲聾，連成一片，炮彈激起的白色水柱此起彼伏，濃重的硝煙遮蓋了碧澄的海水，軍艦高速行駛激起的白色浪跡縱橫交錯，海面宛如犁開的田地，條橫豎劃。兩個國家的8艘軍艦在海面上縱橫馳騁，拚死廝殺。
按照制定的作戰計劃，第一驅逐艦編隊打擊中共的獵潛艇編隊，在東南方向3。5海里處，15號、17號驅逐艦排成一列，正在對中共的獵潛艇編隊進行遠距離轟擊，炮彈激起的水柱接連不斷在獵潛艇周圍升起，連成一片，白色的浪花幾乎要把中共的小艇埋進海裡。
第二編隊打擊的是中共炮艦編隊。阮上尉把目光轉移到2海里開外的中共炮艦編隊，看到巨大的水柱在中共炮艦前後左右不斷升起，水幕有時幾乎遮擋了視線。阮上尉心頭十分舒暢，彷彿不是置身在硝煙瀰漫炮彈橫飛的戰場，而是在觀賞一部好萊塢的戰爭片。
中共軍艦顯然是一支紀律嚴明的艦隊，2艘炮艦的小口徑火炮靜默著，只有後續艦的主炮炮口不時閃出一點火光。炮艦編隊高速向驅逐艦衝來，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舷號為393的軍艦尤其突出，雖然整個艦體常常被埋在炮彈激起的水柱中，但是很快又從濃重的水幕中鑽出來，和前導艦保持完整的隊形。看到這裡，阮上尉的心裡不禁一陣發虛：中共軍隊的勇敢頑強還真不是浪得虛名。
不過，用美國先進軍艦武裝的越南共和國海軍也不是豆腐。
戰場上雙方的軍艦數量是二比二，但是能發揮作用的火炮數量是四比一，更重要的是，驅逐艦的火炮有火控系統，射速快，準確性高，如果以命中率計算，雙方的比率可能達到十比一。
阮上尉沒有執行艦隊指揮官的命令，即2艘驅逐艦分別攻擊中共的2艘炮艦，而是命令2艘驅逐艦的火力集中攻擊那艘有85炮的393軍艦。估計在2艘驅逐艦的集中火力攻擊下，不出10分鐘，393軍艦就會沉下海底喂鯊魚，剩下的那艘只有小口徑火炮的軍艦就更構不成任何威脅，它要是逃跑，我就追上去把它撞沉！這場戰鬥已經勝券在握，完成總統下達的命令看來不是什麼難事。
想到這裡，阮上尉的心情更加輕鬆了，中共軍艦85炮發射的炮彈在驅逐艦周圍激起稀疏的水柱，根本就不可能改變越南軍艦奪取勝利的進程。
「領土的歸屬問題嘴上說是不頂用的，還是用武力來決定吧。」阮上尉想，「還是一位偉人說的對：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
突然，一股熱風吹過臉頰，一聲巨響伴隨著短促的金屬切割聲，緊接著就是「噗通」一聲。
阮上尉回過頭一看，身後的信號手倒在艦橋上，身上橘紅色的救生衣不見了，鮮血飛濺在舷牆上，舷牆上有一個排球大小的破洞！
阮上尉馬上醒悟過來：這是中共軍艦的85毫米穿甲彈！
阮上尉輕鬆的心情蕩然無存，憤怒和恐懼一併爆發。
「集中攻擊中共第2艘炮艦的水下部分！穿甲彈和爆破彈輪流使用！」阮上尉對槍炮官黎中尉命令道。
「報告！機艙中彈起火，右主機停止工作。」操舵手高聲報告。
阮上尉大吃一驚。一部機器停止工作，意味著軍艦的速度要降低百分之四十，這樣驅逐艦速度上的優勢不復存在，中共軍艦就可以追上來，驅逐艦很快就可能陷入對方小口徑火炮的火力圈中。
看來對中共軍艦的戰鬥力不能估計太低，否則要吃大虧。
「左滿舵！」阮上尉發出命令。10號艦掉轉船頭，向西駛去，意圖繼續保持和對方的距離。
12號艦跟隨10號艦改變航向朝西航行。
「繼續攻擊中共的後續艦！把他擊沉！」命令從阮上尉從牙縫裡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