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瀟瀟 西沙鏖戰 碧血長虹 第三十九章 西沙之夜(1)
    太陽又一次隱沒在水天線下,周延峰請示吳洪坤艦長後,在電話裡下達了「槍炮部門人員解散」的口令,摘下鋼盔,收好望遠鏡,眺望黃昏降臨的海面。

    鄭耀祖走上指揮台,喊了一聲報告,把一張紙片交給吳洪坤,吳洪坤接過來一看,是軍艦燃油、淡水的數字。

    吳洪坤把紙片遞給航行值更官周延峰,周延峰從上口袋拔出鋼筆,在紙片上寫了幾個字,交給吳玉燕說:「把這些發給指揮艦。」

    吳玉燕登上信號平台打開信號燈,向指揮艦發送信號:「我艦燃油71。2噸,淡水46。6噸,武器彈藥正常。」

    孫敬國來到指揮台接航行值更官的班。周延峰把軍艦的燃油、淡水數量和武器裝備的情況填在《艦艇日誌》裡,簽上名,把《艦艇日誌》交給孫敬國,下了扶梯回到槍炮長室,關上門剛坐下,門又緩緩打開了。

    劉殿民雙手端著飯菜,側著身子用胳膊慢慢地推開房門,進門後站住,在軍艦向右搖擺時,乘勢用腳後跟使勁把門關上,然後彎下腰小心地把盤子和碗筷放在桌上。

    周延峰把飯菜一推:「等一等,嗓子都快冒煙了,我先喝口水。」

    劉殿民搶先拿起熱水瓶給周延峰倒水,周延峰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個底朝天。

    周延峰放下杯子,問:「劉班長,你們班的2個小王吃飯了沒有?」

    周延峰指的是王金鵬和王新。

    「你說兩個排骨啊,」劉殿民在椅子上坐下,拿起筷子,「軍需給排骨們做了蛋花湯,他們早就吃好了。」

    「你有沒有揩油啊?」周延峰故意問。

    「蛋花湯在鍋裡,軍需拿著勺子守在鍋旁,朱立安都沒有嘗到。」劉殿民說,「再說,我身體這麼壯,能跟排骨弟兄們搶湯吃,那也太沒有檔次了!」

    「這兩個裝填手,胳膊腿只有麻桿粗,打起仗來裝填炮彈,我還真怕他們力氣不夠。」周延峰說出自己的擔心。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開始吃飯。劉殿民胃口很好,狼吞虎嚥很快把飯菜掃除乾淨,起身到伙房打了一大碗搾菜湯端回來。

    周延峰胃口不大好,嘴裡含著冷硬的飯粒無法下嚥,只好用在菜盤裡挑揀青菜葉吃,勉強把米飯帶下去。

    劉殿民把湯推過去,關切地說:「副槍炮長,吃不下就別吃了,喝點湯吧。」

    周延峰往飯碗裡倒了一些湯,用筷子攪了攪,低下頭喝了兩口速成稀飯,放下筷子:「不吃了。」

    劉殿民把周延峰菜盤端起,把剩菜倒到湯裡。

    周延峰制止說:「哎,我感冒了,可不要把病菌傳染給你。」

    「沒事。吃得飽飽的,什麼病也找不上你。」劉殿民說,拿著調羹,雙腿叉開著地,雙臂撐開支在桌子上,樣子活像一隻大螃蟹,「呼嚕呼嚕」吃了起來。

    劉殿民吃飯的樣子是水兵的通常用的姿勢,為的是在劇烈搖擺的軍艦上保持身體的穩定。

    周延峰羨慕地看著劉殿民,心想:「思想負擔少的人胃口就是好!」

    房門突然打開了。中走廊嘈雜的聲浪湧了進來,低頭喝湯的劉殿民正要發作,抬頭看見是政委劉永業,便不吱一聲把剩湯喝完,動作麻利地收拾碗筷,出了房間。

    劉永業不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到了周延峰對面的觀通長的床上。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因為他覺得隨著軍艦搖擺的椅子會產生嚴重的游移和不確定感,使人覺得噁心,床鋪是和軍艦連在一體的,感覺要安定和穩固得多。

    軍艦在大海上顛簸,劉永業的心也在上下浮動。真正讓他放心不下的,是這次執行任務的結果。

    政工幹部,首先是做人的工作。世界上的事物千千萬,就數人最複雜了。一個人站在你面前,他不開口,你就不知道他正在想什麼;即使他開口說話,說出來的話是不是他心裡想的,你也琢磨不透。那些在部隊成長起來的幹部,從上艦當兵起,自己看著他們在工作中磨練成熟起來,對這些人的思想脈絡一般都能掌握個八九不離十。而從院校畢業分配來的幹部,文化高,思想活,不好掌握,他們的腦袋裡裝著許多稀離古怪的東西,有許多讓人稱奇的想法,你既不能說他的想法是錯的,也無法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這也是讓劉永業感到頭疼的地方。從感情上說,劉永業更接近農村來的成長幹部,他們的工作思路和工作作風跟自己比較對路,但是從政工幹部的工作制度和理智上,站在部隊的建設和發展上,又不能排斥院校畢業的幹部,而且必須依靠他們搞好部隊管理。

    政工幹部的一個重要職責,就是要隨時隨地掌握幹部戰士的思想動態,這次執行任務的特點是遠離大陸,而且時間可能比較長,所以瞭解幹部戰士真實的思想動態,排查不穩定因素,就非常有必要。中午他和艦長吳洪坤、副政委何建華碰了一下頭,交換了一些意見。現在他想繼續瞭解部門幹部的想法。  

    周延峰不清楚劉永業的來意,所以試探性地說:「政委,吃過飯了?」

    劉永業答非所問:「你們槍炮部門同志們下午夠辛苦的了,任務結束後要好好表揚!」

    很顯然,他指的是防空了望的事。

    「這是我們部門的職責。」周延峰敷衍地說。

    「你們這些大學生,說話總是滴水不漏。」劉永業說,「辛苦就是辛苦,工作幹好了,表揚啦嘉獎呢都是應該的。危賓聲走了,你的擔子更重了。」

    「政委,我說的是實話,當兵就是不能怕吃苦。」周延峰坦誠地說。

    「等這次任務結束,我跟大隊長反映一下,讓你當槍炮長!」劉永業突然蹦出一句話。

    「那就謝謝政委了。」周延峰感到意外,小心應付。

    「不過幹部的任命權在大隊黨委,你也要找機會疏通疏通。」劉永業補充道。

    周延峰笑笑,不說話。

    劉永業覺察到周延峰的情緒有些不對頭,又閒扯了幾句,說:「這兩天大家都沒有休息好,早點休息吧。」

    劉永業站起身,拉開門,出了房間。

    周延峰也禮貌性站起來,剛想坐下,王軍醫走了進來。

    王軍醫先打招呼:「周副槍炮長,忙啊。」

    周延峰說:「王軍醫,請坐。」

    王軍醫沒有落座,低著頭打量地板說:「我是估算這個房間的地板上能躺幾個人?」

    周延峰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王軍醫解釋:「是這樣的。我們要從最壞的方面準備,真的打起仗了,肯定會有傷員,會議室的沙發沒有扶手,軍艦搖擺很厲害,傷員容易從沙發上掉下來,幹部房間的下鋪也是沒有遮擋的,所以傷員最好是放在地板上,你這個房間比較大,最多可以安排四個傷員。」

    周延峰頓時愣住了,心想:「不愧是經過戰爭的軍醫!想的真細緻啊!」

    「周副槍炮長,你在學校是學什麼專業的?」王軍醫問。

    「我是海軍系的,學的是船舶儀器。」周延峰說。

    「就是聲納、電羅經這些儀器。」王軍醫說。

    「你也知道?」周延峰有些意外。

    「我有一個同學也在你們學校海軍系,是聽他說的。」王軍醫釋疑,「其實你應該去研究所或者工廠。」

    「我願意到基層來鍛煉鍛煉。」周延峰坦率地說。

    「哎,王軍醫在這裡。」傳來了艦長的聲音。

    「艦長,你好。」王軍醫打招呼。

    「王軍醫,我到處找你。」吳洪坤說,「想瞭解戰時救護的事,這些事要未雨綢繆啊。」

    「艦長,我應該主動你匯報的。」王軍醫有點不好意思,「戰位上的急救包我和衛生員都已經檢查過了,不合格藥品、繃帶都調換了,領回來的藥品也分類了,還有,我和衛生員研究過在會議室開設手術室的辦法,需要時可以馬上進行一些小手術。」

    吳洪坤說:「戰傷救護也是一個大問題,王軍醫,謝謝你了。」

    王軍醫嚴肅地說:「都是軍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看到王軍醫的嚴肅樣子,吳洪坤笑了:「話是這麼說,不過我們畢竟分屬不同部隊。」

    「我到了艦上,就歸艦長你管了。」王軍醫說,「不過艦長說的也對,我這身棉布軍裝有點臃腫,艦上的門都很窄,過門時候稍不留心,說不定就哪兒掛住了。」

    三個人都笑了。

    「周副槍炮長,」吳洪坤臉色嚴肅起來,「還有一件事,如果有了傷員,要有人抬擔架,可是在全艦一級戰鬥部署中,沒有這個戰位職責,誰來抬擔架? 總不能讓軍醫和衛生員抬擔架吧。」

    周延峰明白吳洪坤的意思,馬上回答說:「可以讓水雷班臨時擔任這個任務。我給水雷班長交代一下。」

    「好。」吳洪坤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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