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瀟瀟 西沙鏖戰 碧血長虹 第三十七章 海上飛魚(1)
    強勁的海風吹掠海面,廣袤的大海鋪滿白色的波浪,浪花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炫目的亮光,海天之間,寬闊無垠。

    炮艦編隊疾駛在蔚藍色的大海上。

    粵北山區,層層的山峰擋住了通往外面世界的道路,交通不便,信息閉塞。劉進喜從粵北山區來到粵東沿海,眼界大為開闊,廣州、湛江、汕頭等城市把沿海的繁華與富足盡情展現在這個年輕人面前,城市的喧鬧和山村的荒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逐漸產生了永遠脫離山村的想法,而爭取提干是走出山村的惟一辦法,也是可以走上人生坦途的一個捷徑。劉進喜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穿上四個兜的幹部服回家探親,否則寧願不回家!

    有了這個想法以後,劉進喜就特別留意觀察路上遇到的幹部,每當看到軍帽下那稚氣未脫的臉上洋溢著春風得意的自豪時,爭取提干的迫切心情又增了一分。一次全艦晚點名時,政委宣讀了一份提干命令,長長的提干名單中竟有和他一起參軍的老鄉,而當時他們的軍齡還不到2年!他特地找到了那位在登陸艇上當副艇長的老鄉,老鄉向劉進喜坦述了當幹部的要領。

    「要想當幹部,光死命幹活不行,」老鄉神采飛揚,侃侃而談,「我剛到艇上時也是死命幹活,出公差搶著去,搞衛生、整理內務、出隊列操,樣樣要爭個第一。後來發現,有些表現不如我的同志老受表揚。慢慢地我看出了一些門道:要想高出別人一頭,不但工作要賣力幹好,還要經常向領導匯報思想。我們農村來的戰士,最大的一個缺點就是對領導有些怕,其實,領導最喜歡下級向他匯報思想,要不領導做什麼?向領導匯報思想是向黨交心,向黨組織靠攏,讓黨組織,具體說就是讓上級領導瞭解你,幫助你。領導不瞭解你,怎麼能幫助你?

    「向領導匯報的內容很多,總的來說無非是談工作談思想。工作的事情,平時大家都看得見,一般談得不多,思想的內容就特別豐富,比如政治學習的體會,家裡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對工作和專業的掌握程度,甚至和班裡同志的矛盾等等,隨便什麼都可以當作匯報材料,只要讓領導感到你對他是信任的,有了問題願意向他匯報,有了錯誤願意接受組織的幫助,就行了。時間長了,領導就會把你當作自己人,領導看順眼了,就有可能提拔你。

    「當然,能提拔當幹部,一般要具備三個條件:黨員,班長,受過嘉獎。黨員是必備的條件。也有不當班長就直接提干的,不過比較少,入黨和當班長的,很少沒有受過嘉獎的。

    「政治學習是部隊的一項經常性工作,千萬不能忽視。農村來的兵對政治

    學習有點怕,怕發言,怕寫學習心得和批判文章,主要是怕寫錯了,出洋相,其實只要上政治課時你注意聽,討論照著政工幹部會上講的意思說,寫稿時從學習材料上抄一些就行了,保證不會錯的。」

    經過老鄉的指點,劉進喜開始留意艦上幹部的情況,經過觀察,他認為最好的幹部是槍炮長,槍炮長雖然脾氣有點暴,有時還會罵人,但是他不記仇,批評過了,事情也就過去了,不用擔心他會為同一件事第二次找你的麻煩,槍炮長最讓戰士放心的是,你向他匯報思想,他總是認真地聽,而且總是鼓勵你繼續努力。劉進喜最怕的是副槍炮長,怕的是周延峰的那雙眼睛,無論什麼事情,周延峰只要看一眼,就能看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你要在他面前做假,肯定逃不過他的眼睛。劉進喜認為水雷軍事長是艦上所有幹部中最輕鬆的一個,平時沒有看見他幹什麼事,只是一有空他就找政委談心,晚飯後的休息時間經常可以看到他陪政委散步。

    劉進喜在政治學習上投入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學習討論時他總是爭取第一個

    發言,學習心得他寫的最多。平時費盡心思考慮向幹部匯報思想時應該說些什麼,向槍炮長危賓聲匯報思想的末了,總要用請示的口吻說:「槍炮長,您看我的工作、學習、遵守紀律方面還有哪些問題,請您指出來幫助我改進。」危賓聲理所當然會指出他的一些不夠的地方,這些又成了他下一次思想匯報的內容。

    周延峰直覺上感到劉進喜的工作有些華而不實,比較喜歡做表面文章,而這正是軍人最致命的弱點。他曾經和危賓聲交流過自己的看法,危賓聲不以為然:「劉進喜這個戰士不錯,學習積極,工作也幹得很好,腦瓜子挺靈的,積極要求進步,農村來的戰士像他這樣全面的還不多。」

    在準備討論劉進喜入黨前,危賓聲徵求周延峰的意見,周延峰說:「我總覺得劉進喜的入黨動機有些不大純。」

    危賓聲聽了有些不高興:「老周,對一個農村來的戰士,不能要求太高,再說怎麼才算是入黨動機純,也沒有個標準。」

    危賓聲的話把周延峰噎住了。

    金沙江艦後甲板的深彈發射炮邊,周秀樹和劉進喜並排坐在甲板上,倆人正在小聲交談。

    劉進喜向周秀樹說了上午整理後彈藥艙的事,末了不滿地說:「副槍炮長就是對我有成見。」

    「這件事是你的不對!」周秀樹直言不諱,「水雷軍士長沒有權力安排後彈藥艙的工作。」

    「可這是他們幹部之間的事,副槍炮長為什麼朝我發火撒氣?」劉進喜委屈地說。

    「你不應該聽水雷軍士長的。我們是要打仗的,副槍炮長是從戰備實際需要出發,懂不懂?」周秀樹直截了當地說。

    一句話點醒了劉進喜。

    「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上次大隊政治處來考核幹部,你為什麼向大隊領導說周副槍炮長的壞話?」周秀樹問。

    劉進喜以沉默回應。

    「是不是水雷軍事長讓你說的?」周秀樹詰問。

    劉進喜不置可否。

    「我看你是聰明過頭,走向反面成了愚蠢。」周秀樹數落起來,「副槍炮長哪裡不好?不就是平時要求嚴格,對部下嚴厲了一些。你這樣匯報他,副槍炮長要是知道了,只要他不走,你就別想出頭!」

    「那也不一定。」憋了半天,劉進喜終於迸出一句。

    周秀樹疑惑地看著他:「呵,看來你是有恃無恐啊。」

    劉進喜放低了聲音:「我向大隊領導反映的問題可都是事實。」

    「事實個屁!」周秀樹來氣了,「你以為人家都是傻瓜,全世界就數你聰明,你說說,人家問軍需要兩個豬肉罐頭就是多吃多佔?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理!」

    劉進喜低下頭,沉默不語。

    周秀樹壓低了聲調:「我說的話你可以不聽,但做人心要正。我知道你在追求什麼,但是不能投機取巧,我很為你擔心,搞不好會弄巧成拙,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可是,到現在我連個黨員都不是……」劉進喜更加委屈。

    周秀樹的視線越過甲板,望著海面上競相追逐的白色波浪,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艙段班長,你說我現在要朝哪個方向努力?」劉進喜討好地問。

    周秀樹沒有理睬他。

    劉進喜換個話題:「艙段班長,你在部隊有什麼打算?」

    「我沒有什麼打算,」周秀樹眼睛仍然眺望海面,「三年前我入伍時,我爹送我到公社武裝部集中,他囑咐我:『娃,你參軍去盡義務,我們支持你,到了部隊要聽首長的話,好好幹,工作不要出差錯,不要給俺們丟臉,打起仗來,不能當孬種,要精忠報國。」

    劉進喜有些奇怪:「你爹是這樣說的?」

    「我們家鄉的平原和大海一樣寬廣,夏天青紗帳起來就是一片綠色的海洋,人要是進了青紗帳,就像一滴水溶進了海洋。青紗帳裡好玩的東西多得很,我最喜歡玩大肚子蟈蟈,嗨,那才好看呢,全身綠的流油,叫聲特別響亮,能傳出一二里地。冬天一場大雪,平原就成了白色的世界,太陽升起天地一片明晃晃亮堂堂……華北大平原,說多美就有多美。」周秀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劉進喜說:「我真羨慕你,入了黨,機電長又很關心你,說不定有機會提干的。」

    「俺爹和俺娘來信說,我們不要求你立功受獎,只要求盡義務服完兵役平平安安回家。今年是個豐收年,復員回家把婚事辦了,我娘早就盼望家裡添丁進口。」周秀樹說著微微笑了,「幹好工作是我們當兵的本分。別的我也不想,就想再過十個月服役期滿,就可以回家了。」

    劉進喜疑惑地看著周秀樹。當海軍不是挺好的嗎,工作不累,伙食又好,每月津貼費都比陸勤戰士多一塊錢,如果能像水雷軍事長那樣當上幹部,一個月有五十多塊的工資,就可以做好多想做的事。他不明白為什麼周秀樹那麼熱切地盼望復員。

    劉進喜用探詢的語氣說:「艙段班長,這次到西沙有沒有機會靠碼頭?」

    劉進喜知道西沙群島中只有主島永興島修建了碼頭,但是他不知道,炮艦編隊是直接航行到永樂群島,不可能靠碼頭。

    「誰知道!」周秀樹語氣挺沖,「靠碼頭你要幹什麼?」

    「靠碼頭可以上島轉一轉,」劉進喜說,「我還想揀幾個漂亮的貝殼留作紀念,西沙的虎斑貝最好看。」

    「得了吧,」周秀樹努了努嘴,「又說假了,貝殼是要送給你的那個黃埔姑娘的吧。」

    劉進喜笑了笑,問:「哎,你說我們這次會不會真的打戰?」。

    「你淨拿這些高級的問題問我,我怎麼答得出來。」周秀樹有點不高興,「你今天怎麼了,這麼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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